辉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消瘦的脸庞在白色枕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妻子小雪每天都会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体,当她轻轻抬起辉子的手臂时,心里一阵刺痛——原本结实的手臂现在瘦得能看见骨头的轮廓。她忍不住把脸贴在辉子的手背上,眼泪悄悄滑落。
养老院的窗外,梧桐树叶不经意间泛黄,立秋后的阳光不再那么灼人。但辉子住的120号病房里的空调依旧嗡嗡作响,维持着27度的恒温。国俊姐推着小车走进来,熟练地调配着营养糊糊。她总是轻声哼着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一般。
今天加了点南瓜,对肠胃好。俊姐一边说着,一边调整输液管的速度。小雪感激地点点头,看着淡黄色的糊糊缓缓流入辉子的胃管。她想起辉子最爱吃南瓜饼,每年秋天都会缠着她做。
夜深人静时,小雪常常趴在病床边打盹。这天夜里,她梦见辉子站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朝她挥手,笑容灿烂如初。她拼命想跑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辉子的病号服。
厚德养老院的张院长随时都会来查房。这天他仔细检查了辉子的肌肉状况,轻轻按压着小腿。肌肉萎缩确实比较明显,他转向小雪,但生命体征稳定,可以考虑开始被动运动了。
小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第二天,康复师就带着各种辅助器具来了。他们先从最简单的关节活动开始,轻柔地帮辉子弯曲膝盖,活动手腕。小雪站在一旁,学着康复师的动作,准备以后每天自己也能帮辉子做。
养老院的后院里,枫叶开始泛红。小雪出来透气,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的身上。她一边走一边想象着给辉子说话似的,就像他完全能听见一样。8月桂花香,桂花就要开了呢,你闻到了吗?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采桂花做酒...
护士站的姑娘们都说,120病房的气氛最近变得不一样了。虽然辉子还是没有醒来,但小雪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她甚至会在帮辉子擦身时开玩笑:你再不醒,我可要把你的啤酒都喝光啦。
这天傍晚,小雪照例给辉子按摩手臂。当她轻轻捏着他的手指时,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回应。她屏住呼吸,生怕是自己的错觉。辉子?她颤抖着呼唤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丈夫的脸。在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的照耀下,她似乎看到辉子的眼珠轻轻颤动了一下。
小雪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紧紧握住辉子的手,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反应。辉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就在这时,国俊姐推门进来送药,看见小雪通红的眼眶,连忙放下托盘走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小雪指着辉子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他刚才眼珠动了!
国俊姐立即按下床头的呼叫铃。不到两分钟,张院长和管护理的领导就赶到了病房。院长用手电筒检查辉子的瞳孔反应,又用棉签轻轻刺激他的手掌。确实有微弱的反应,院长点点头,这是个好现象,说明意识在慢慢恢复。
小雪捂着嘴,泪水模糊了视线。院长叮嘱要继续观察,并增加了脑部监测的项目。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小雪把椅子拉到离病床最近的位置,双手捧着辉子的右手,轻轻摩挲着他突出的指节。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她低声说,秋天都快过完了,你答应要陪我去北京香山看红叶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窗外的风轻轻摇动着树枝,一片红叶飘落在窗台上。
接下来的日子,小雪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她开始给辉子读他们年轻时往来的信件,讲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辉子紧张得要命的糗事。康复师每天都会来帮辉子做被动运动,现在小雪已经能熟练地配合着一起做了。
这天清晨,养老院的广播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小雪正在给辉子刮胡子,忽然感觉到手掌下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停下动作,屏住呼吸,看见辉子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辉子?她试探着呼唤,声音轻得像冬日的飘雪,慢慢地,那双紧闭了四十多天的眼睛,睫毛颤抖着,右眼终于睁开了一条缝。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正好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小雪按响了紧急呼叫铃,同时俯身靠近丈夫的脸。欢迎回来,她哽咽着说,泪水滴落在辉子的病号服上,你终于睡够了吗?辉子的嘴唇蠕动着,虽然还发不出声音,但小雪分明看见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开始做各项检查。小雪退到一旁,看着丈夫迷茫地转动着眼珠,努力适应着光亮和声音。窗外,一群鸽子扑棱棱飞过,阳光洒满了整个病房。小雪突然觉得,这个秋天格外温暖。
辉子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小雪身上。虽然还无法说话,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熟悉的温柔。医生检查完,欣慰地告诉小雪:各项指标都在好转,接下来要开始肢体功能的康复训练了。
小雪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连连道谢。等医护人员离开后,她立刻给女儿小雨打了电话,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雀跃:你爸醒了!真的醒了!电话那头传来女儿惊喜并伴随跳起来的的欢呼声。
接下来的日子,康复科为辉子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第一天按摩四肢,辉子虚弱得像个婴儿,全靠小雪和康复师主动推拿。看着辉子瘦弱的样子,小雪心疼地默默流下了泪水,还是坚强的鼓励道:慢慢来,我们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