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轻轻推开病房门,病房里飘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窗台上,映得那盆绿萝格外鲜亮。辉子安静地躺着,鼻子里插着营养管,胸口随着呼吸机的声音微微起伏。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护士小张每个月都细心地为他修剪,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护士小张正在给他擦拭手臂,看到小雪进来,微微愣了一下。“雪姐今天来得早些。”她轻声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是啊,想他了。”小雪放下手里的包,走到床边。她俯下身,在辉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像往常一样,对着他的耳边轻声说:“辉子,我来了。”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炖得特别烂,不过医生说你还不能吃,我就替你先尝尝。”小雪打开盒子,肉香飘散开来。她夹起一小块,细细咀嚼。“味道刚刚好,不咸不淡,你要是能尝到该多好。”
护士小张收拾完器具,轻声说:“辉子哥最近情况很稳定,昨天做检查的时候,手指好像动了一下。”小雪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这127天里,她已经听过太多这样的消息,从最初的激动到现在的平静,她学会了把希望藏在心底最深处。
小雪开始给辉子按摩双腿,这是康复医生教的手法,为了防止肌肉萎缩。她的手指轻柔而有力,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医生说要多和你说话,刺激你的神经。”她一边按摩一边说,“老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香得整个巷子都能闻到。妈说等你醒了,要给你做桂花糕。”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着。“这是咱们结婚那天的照片,你穿着西装,紧张得满头大汗。司仪让你说誓词,你卡壳了半天,最后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那么简单,却让我哭得稀里哗啦。”小雪用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辉子的笑脸。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大概是隔壁病房的孩子在草坪上玩耍。小雪走到窗边,看着那些活泼的身影。“要是我们能有个孩子该多好。”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辉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回到床边,继续按摩辉子的手臂。“上周我去看了咱们的新房,装修得差不多了。你选的米色窗帘挂上了,阳光照进来特别温馨。等你好了,咱们就能搬进去了。”说到这里,小雪的嗓音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微笑。
护士小张推着仪器进来做例行检查。“雪姐,你要不要休息会儿?我看你眼圈有些黑。”小雪摇摇头,“我不累,就想多陪陪他。”她看着护士给辉子量血压、测体温,每一个数字都仔细记在心里。
夕阳西下,病房里的光线渐渐柔和。小雪打来温水,用毛巾轻轻擦拭辉子的脸。“记得你总说我手重,擦脸像搓澡。”她笑着说,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现在我可学会了,轻一点,再轻一点。”
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妈妈寄来的,她腿脚不好,不能常来看你,但每周都写信。她说你在梦里告诉她,你很快就会醒来了。”小雪的声音轻柔,一字一句地念着信,时不时抬头看看辉子的反应,虽然她知道可能不会有任何回应。
夜幕降临,病房里的灯亮了。小雪整理好床铺,给辉子盖好被子。她坐在床边,握着辉子的手,轻轻哼起他们恋爱时常听的那首歌。歌声很轻,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
护士来催了几次,小雪才站起身。她整理好辉子的被角,在他额头留下最后一个吻。“我明天再来看你。”她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辉子依然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小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她走向护士站,和夜班护士交代了几句,又预约了明天的康复训练。走出医院大门,晚风拂面,她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给婆婆发了条短信:“妈,今天辉子很好,您放心。”
火车站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小雪买了最近一趟回城的车票。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看和辉子的合影。照片上的笑容那么灿烂,仿佛就在昨天。
列车进站的广播响起,小雪收拾好东西,最后看了眼医院的方向。夜色中,那栋白色建筑静静地立在那里,某个窗户后面,有她最深爱的丈夫。她握紧车票,走进车厢,找好自己的座位。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小雪的指尖轻轻划过车窗,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心形。
回去的火车上,小雪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掠过的点点灯火。每盏灯后面都是一个家,都有等着归家的人。她想起上次和辉子一起坐火车回老家,那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在车上非要和她挤在一个座位上,说这样暖和。其实那时候是夏天,车厢里闷热得很,但她还是由着他胡闹。
邻座的大妈递过来一个橘子,“姑娘,吃点水果吧,看你脸色不太好。”小雪道了谢,接过橘子慢慢剥着。橘子的清香在车厢里散开,让她想起了去年秋天,和辉子一起去郊外摘橘子的情景。那时候辉子爬树特别利索,她在树下紧张地张着手,生怕他摔下来。结果他真的好端端地摔了下来,不过是故意跳下来的,就为了逗她着急。想起这些,小雪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到站时已是深夜,小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租住的小屋。这是他们临时租的房子,离医院近,方便她每周往返。房间里还留着辉子的气息,他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门口,衣柜里挂着他的几件衣服。小雪没有动过这些东西,仿佛他只是出差去了,随时都会回来。
第二天一早,小雪照常去上班。同事们都很照顾她,尽量不提起辉子的事,但那种小心翼翼的体贴反而让她更难受。午休时,她一个人走到公司天台,给医院打了个电话。护士说辉子昨晚睡得很安稳,今早的康复训练也顺利完成。听到这些,小雪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下班后,小雪去菜市场买了些菜。虽然一个人吃饭总是凑合,但她还是坚持每天做饭,这是辉子昏迷前养成的习惯。他说再忙也要好好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想想,这话真是讽刺,最先倒下的反而是他这个总是提醒别人注意健康的人。
周末转眼又到了,小雪这次特意起了个大早,做了辉子最爱吃的虾仁蒸蛋。她把蒸蛋仔细地装在保温盒里,又带上了新买的按摩油。医生说经常按摩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对昏迷病人有好处。
这次到医院时,正好碰上主治医师查房。医生仔细检查了辉子的各项指标,对小雪说:“病人的生命体征很平稳,这是个好现象。不过...”医生顿了顿,“昏迷时间越长,苏醒的几率就会相应降低,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雪点点头,这些话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每次听完,她都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送走医生后,她坐在床边,轻轻握着辉子的手。“你听见医生的话了吗?他说你情况很稳定呢。”她故意只挑好的说,就像以前每次辉子工作上遇到困难时,她总是尽量说些鼓励的话。
她把保温盒里的蒸蛋小心地盛出来一点,用棉签蘸着,轻轻涂抹在辉子的嘴唇上。“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虽然知道辉子尝不到,但她还是坚持这么做,仿佛这样就能保持他们之间那份日常的亲密。
下午,康复师来给辉子做肢体训练。小雪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学习每一个动作。康复师夸她学得快,她说:“多学一点,平时我也能给他做。”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些专业的手法她永远也学不会,但至少这样能让她感觉自己在做些什么,而不是无能为力地等待。
黄昏时分,小雪打来温水,仔细地给辉子擦身。她动作很轻,一边擦一边和他聊天,说说工作上的趣事,说说朋友们的近况。擦到右手时,她突然感觉辉子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她又感觉到第二次时,心跳突然加速了。
她赶紧按了呼叫铃,护士和医生很快就来了。经过检查,医生确认这确实是有意识的动作。“这是个很好的迹象,”医生说,“说明病人的大脑功能在慢慢恢复。”小雪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是127天来,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希望。
临走前,小雪伏在辉子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在努力对不对?我也会继续努力的,我们都要加油。”她在辉子的病历本上仔细记下今天的发现,又和夜班护士反复叮嘱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家的火车上,小雪一直看着窗外。夜色中的田野星星点点,偶尔能看见远处村庄的灯光。这一次,她的心里不再那么沉重了。那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芽。她拿出手机,给婆婆发了条信息:“妈,今天辉子的手指动了,医生说是好现象。”
回到小屋,小雪没有立即开灯,而是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想起和辉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平凡的日常,现在想来都是那么珍贵。但愿有一天,他们还能重新过上那样平凡而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