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坐在医帐里,手里拿着件未绣完的小衣裳,针脚细密,上面绣着小小的狼图腾。
这是给她和萧策的孩子准备的,她昨天刚查出怀孕,还没来得及告诉萧策。
苏凝把食盒里的热汤盛出来,汤里飘着北境特有的黄芪,是她特意请医帐的陈婆帮忙炖的。
陈嬷嬷是军中老嬷嬷,早年在京城太医院待过,不仅会接生,还懂调理孕体,苏凝查出怀孕后,常找她请教“如何护着孩子”。
陈嬷嬷帮她把汤盛好,悄悄塞给她一包安胎药:“姑娘身子弱,北境风寒重,这药每日煎服,别让王爷担心。若真有急事,往医帐后院的老槐树下找我,我总在那儿晒草药。”
苏凝接过药包,耳尖更红:“多谢陈嬷嬷……我还没告诉阿策,想等他打完这仗,给他个惊喜。”
帐外传来脚步声,苏凝以为是萧策来了,赶紧把小衣裳藏进袖中,抬头却看见红妆的师姐苏晚走了进来。
苏晚穿着一身灰布衣裳,手里提着个药篮,脸上带着急色:“苏姑娘,快走!沈从安的人要抓你!”
苏凝愣了愣:“抓我?为什么?”
“沈从安说你私通吐蕃,给吐蕃人送军情!”
苏晚把药篮往案上一放,从里面拿出一套粗布衣裙,“他还说,只要抓了你,就能逼王爷投降!快换衣裳,我带你从后门走,红妆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苏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知道沈从安一直针对萧策,却没想到会拿她开刀。
她赶紧换好衣裙,跟着苏晚往医帐后门走。
后门外是片松林,红妆正牵着两匹马,手里攥着一把短刀,眼里满是紧张。
“苏姐姐,快上马!”红妆把缰绳递给苏凝,“我们往东边走,那里有燕云十八骑的兄弟接应。”
三人刚骑上马,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沈从安带着十几个兵卒追来了!
“抓住她们!别让苏凝跑了!”沈从安的声音带着狠戾,手里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带来的这十几名兵卒,眼神狠辣,动作矫捷,与寻常北境士兵截然不同。
这都是他多年来用金银和把柄暗中培植的死士,只听他一人号令。
今夜的行动,他绝不能动用任何可能心向萧策的人。
苏晚猛地勒住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
她转身时,裙角沾的雪粒簌簌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霜:“你们快走!我来挡着!”
她从怀里摸出个青布小袋,袋口露出半寸绣针,针尾缠着苏凝教她的“平安结”。
这是她上个月偷偷淬的毒,当时还笑说“阿凝,我这针,以后专扎欺负你的人”,此刻针尖泛着冷光,映着她眼底的决绝。
“红妆,照顾好苏姑娘,别让她出事!”
“师姐!”红妆急了,想回头,却被苏凝拉住了。
苏凝看着苏晚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苏晚妹妹,谢谢你……”
“苏凝姐,王爷待我们恩重如山,护你是应该的!”苏晚说完,策马冲向沈从安的人。
她抬手一挥,绣针像雨点似的射向兵卒,几个兵卒中了针,立刻从马上摔下来,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沈从安没想到苏晚这么厉害,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他举起长剑,对着苏晚的马腿砍去。
马痛嘶一声,栽倒在地,苏晚从马上摔下来,膝盖磕在石头上,流出血来。
“把她抓起来!”沈从安喊道。
兵卒们冲过去,把苏晚按在地上,苏晚拼命挣扎,却还是被捆住了手脚。
她看着苏凝和红妆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笑了:“沈从安,你别得意!王爷会为我报仇的!燕云十八骑的兄弟们会为我报仇的!”
沈从安走到苏晚面前,蹲下来,用剑鞘挑起她的下巴:“你以为萧策还能救你?他现在自身难保,皇帝已经下旨,说他私通吐蕃,要押他回京问罪!”
苏晚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你撒谎!王爷不可能私通吐蕃!是你陷害他!”
“是又怎么样?”沈从安冷笑,“只要我杀了你,再把你的尸体送给吐蕃人,就没人知道是我陷害他了。苏晚,你和萧策一样,都是我的垫脚石。”
他举起长剑,对着苏晚的胸口刺去。
苏晚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红妆第一次学绣针时的样子,闪过萧策给流民分粮食的样子,闪过苏凝温柔的笑容。
她不后悔,能为这些人死,值了。
她想起师父说过:“侠者,非必仗剑天涯。以一己之力,护一人周全,亦是侠道。”
她一生习武,未曾像萧策那般建功立业,但今夜,她用性命践行了师父的教诲,这结局,很好。
只是便宜了这个沈从安!
鲜血溅在雪地上,像一朵盛开的红梅。
沈从安看着苏晚的尸体,眼里没有半分怜悯,只觉得又少了一个障碍。
他转身对兵卒说:“把她的尸体扔去吐蕃营地,就说苏凝私通吐蕃,被我们发现了,杀了她的同党苏晚谢罪。”
兵卒们拖着苏晚的尸体,消失在夜色里。
松林深处,红妆牵着苏凝的马,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她知道,师姐苏晚再也不会回来了。
红妆处理好伤口,带着泪斑沉沉睡去。
苏凝却毫无睡意,她借着月光,颤抖着取出袖中那件未完工的婴儿衣裳。
苏晚的血仿佛还灼烫在她的记忆里。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针线,一针一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
狼图腾的轮廓在月光下渐渐清晰,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衣裳,而是铠甲,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在乱世中为孩子织就的第一件铠甲。
眼泪无声滑落,滴在绣线上,却未曾让她的手指有丝毫停顿。
苏凝轻抚着手中的小衣裳,指尖颤抖,她在心里发誓:“阿策,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为苏晚妹妹报仇,不会让你被沈从安那奸贼陷害。”
她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感受着那份微弱的、代表未来的悸动。这感觉奇妙地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恐惧。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女子,她成了一个母亲,一个必须为了孩子而变得坚韧的守护者。
这份新生的责任,像暗夜里的一盏孤灯,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气。
北境的风还在刮,带着苏晚的血味,刮过松林,刮过医帐,刮进每个燕云十八骑兄弟的心里。
他们知道,沈从安已经疯了,为了权力,他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