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车马来往如梭,青石板路被车轮碾出深浅不一的纹路,两侧酒肆茶坊的幌子在风中摇曳,飘出胡饼的麦香与葡萄酿的甜醇。
柳彦舟牵着骆驼走在最前,一身粗布商袍,腰间别着半块磨旧的玉牌——那是西域商贩常用的通行凭证;阿璃则裹着素色头巾,将铁杖藏在驼铃作响的货物堆里,左腿微跛的步态被刻意掩饰,化作常年赶路的疲惫;药老扮作随行的老仆,佝偻着背,手中攥着个装着草药的布囊,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过街角暗处。
“前面就是福来客栈了。”药老突然低声开口,下巴微抬指向街尾。
那客栈门面不算阔气,门楣上的“福”字漆皮剥落,檐下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与周围热闹的商铺比起来,竟透着几分刻意的冷清。
柳彦舟放缓脚步,指尖悄悄触到袖中银针。
他注意到客栈斜对面的药铺里,掌柜正隔着窗纸偷瞄他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柜台一角,那动作是青梅会暗探传递信号的惯用手势。
“先住下再说。”他不动声色地对阿璃递了个眼色,三人牵着骆驼走到客栈门前。
“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门内迎出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脸上堆着笑,眼角却瞟向骆驼背上的货物,目光在阿璃藏铁杖的角落多停了一瞬。
这是客栈掌柜胡三,账本在他手中翻得哗哗响,指节上沾着的墨迹却不是寻常记账的松烟墨,而是西域特有的“乌金墨”——这种墨需用腐骨涎的汁液调和,寻常商铺根本不会用。
“住店,要三间相邻的上房,再给骆驼添些草料。”柳彦舟将几枚铜钱拍在柜上,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西域口音,“我们从于阗来,带了些玉石,想在长安寻个买家。”
胡三的眼睛亮了亮,接过铜钱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柳彦舟的手背——那触感粗糙,指缝里藏着细微的药渣,是炼制“失心尘”时残留的草屑。
“客官放心,草料管够!”他吆喝着让伙计牵骆驼,转身引三人上楼,楼梯板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断裂。
进了房间,阿璃立刻检查门窗,发现窗沿下藏着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针尖泛着幽蓝,正是“七绝针”的样式。
“看来我们刚到,就被盯上了。”她将毒针放在烛火下,针尖立刻冒出黑烟,“是烈日枷锁的手法,但比蚀骨使的毒针更精纯,应该是长安这边的人手。”
药老走到桌边,指尖拂过桌面的木纹,突然停住:“这桌子刚被人擦过,但缝隙里还留着‘青霉粉’的痕迹——这是药王脉用来保存古籍的药粉,只有核心传人知道配方。”
他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脸色凝重,“而且是改良过的,混了梦魇紫罗兰的汁液,能让人在睡梦中吐露真言。”
柳彦舟心中一沉,走到窗边,假装整理头巾,目光扫过对面药铺。
药铺掌柜正低头拨弄算盘,手指却在算珠上敲出节奏——一长两短,是青梅会“等待指令”的暗号。
“我们得主动试探。”他转身对两人道,“我去药铺买些‘当归’,借口调理身子,看看那掌柜的底细;阿璃你留在这里,注意胡三的动静;药老您去客栈后院看看,骆驼的草料里说不定有猫腻。”
阿璃点头,从货物堆里抽出铁杖藏在床底:“小心些,若有异动,我以驼铃为号。”
柳彦舟揣着铜钱走出客栈,刚到药铺门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不是寻常药材的清香,而是腐骨涎与酒精混合的腥气。
“掌柜的,要半斤当归。”他趴在柜台上,眼神却扫过货架,发现最上层摆着个密封的黑陶罐,罐口露出的布条上,绣着与烈日枷锁令牌相似的蛇形纹。
“当归缺货了,客官要不等明日?”掌柜的眼神闪烁,手不自觉地挡住黑陶罐。
柳彦舟注意到他袖口露出半块玉饰,上面刻着残缺的双鱼图案——那是药王脉支脉的标识,当年叛乱的“毒心堂”成员都戴着这样的玉饰。
“缺货就罢了。”柳彦舟故作失望地转身,脚步却故意放慢,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有人跟着他了。
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突然转身,手中银针直刺来人咽喉,却见对方侧身避开,甩出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着“青梅”二字。
“柳先生果然好身手。”来人戴着青铜面具,声音沙哑,手中弯刀直劈而下。
柳彦舟早有防备,抽出腰间短刃格挡,刀光碰撞间,他发现对方的招式竟带着药王脉的“流云步”,只是更为阴狠,招招直奔要害。
“叛徒的走狗!”柳彦舟怒喝一声,银针脱手而出,射中对方膝盖。
来人惨叫一声,转身欲逃,却被突然出现的阿璃一杖打在后背,重重摔在地上。
面具脱落,露出张满是疤痕的脸——竟是客栈的伙计!
“说!你们的内应是谁?”阿璃铁杖抵住他的咽喉,眼中闪过厉色。
伙计却突然嘴角溢出黑血,瞪着眼睛没了气息——嘴里藏着剧毒,显然是早就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柳彦舟检查伙计的尸体,在他怀中找到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暗号写着“亥时,玄元观见”。
“玄元观?”药老不知何时也到了巷口,看到纸条脸色大变,“那是前朝玄元教的旧址,如今被改成了皇家祭祀的道观,只有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进入!”
三人回到客栈时,胡三正站在楼梯口张望,看到他们回来,立刻堆起笑:“客官刚才去哪了?伙计说没看到您,还以为您迷路了。”他的目光落在柳彦舟沾着尘土的衣角,眼神多了几分警惕。
“去附近转了转,长安的巷子真复杂。”柳彦舟敷衍着,心中却盘算着——伙计的死,胡三不可能不知道,却还装作无事,说明他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内应藏在更深处。
入夜后,长安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巡夜士兵的梆子声在街道上回荡。
柳彦舟三人坐在房间里,烛火摇曳,映着桌上的纸条和那枚青梅令牌。
“亥时去玄元观,肯定是陷阱。”阿璃皱眉,“但这也是我们找到内应的机会。”
药老摩挲着令牌,突然开口:“这令牌的材质是‘玄铁玉’,只有长安太仆寺卿李嵩有这样的令牌——他是前朝玄元教信徒的后代,当年药王脉叛乱时,他父亲曾资助过毒心堂!”
柳彦舟心中一震,想起母亲手札中提到的“柳家旧敌”,其中就有个姓李的官员,当年曾参与迫害药王脉传人。
“看来这内应就是李嵩了。”他握紧拳头,“亥时我们去玄元观,但若有危险,立刻撤退,不能暴露黑玉髓的下落。”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驼铃声——是送黑玉髓的夜影发来的信号!
柳彦舟立刻开窗,看到一名夜枭队员从屋顶跃下,手臂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先生,我们在长安城外遇到袭击,对方用的是朝廷禁军的弩箭,幸好黑玉髓没事,但有两名队员受伤了!”
“禁军的弩箭?”阿璃脸色一变,“李嵩掌管太仆寺,负责宫廷的车马兵器,他能调动禁军的人!”
烛火突然被风吹得摇曳,柳彦舟看着桌上的纸条,眼中闪过决绝:“看来亥时的会面,我们必须去了。不仅要找出李嵩的罪证,还要弄清楚他和烈日枷锁的勾结,否则黑玉髓在长安也不安全。”
夜渐深,玄元观的钟声在远处响起,带着几分诡异的肃穆。
柳彦舟将银针和短刃藏在身上,阿璃则握紧铁杖,药老揣着特制的解毒粉,三人悄悄离开客栈,融入长安的夜色中。
他们知道,这场潜伏在繁华之下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