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照常开始,所议话题依旧是关于前线用兵的事以及刑部文书被扣押一事,还有皇帝遇刺这等泼天大案。
按理说朝廷之中,军国大事为最,毕竟军情如火,在此等时候,或许那群死士的事儿都可以排在后面。
可刘宇偏偏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先解决刑部文书案。
本来秦济只是把案子查到了死去的两个刑部主事身上,但是这个结果很显然是不能服众的,毕竟两个主事凭什么冒着这种杀头的风险去压下宁安县的文书?
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啊!
但是秦济实在查不动了,毕竟人死债消,他虽然不是什么大才,但他也做不出为了官位就胡乱陷害别人的事来,所以他只能把案子查到这儿。
在昨天日落之前,秦济甚至做好了办事不力被开缺回籍的准备。
但是刘宇欣赏秦济的品德,于是在他的刻意安排下,这个案子最终也是结案了。
面对着满朝文武的审视,秦济出列回应:“陛下,诸位大人……
据本官所查,宁安县自天授二年至今,确实曾向刑部递交了关于陆吉和嵩远,长渡等四县中官吏勾结,盘剥百姓地文书,一共有五份。
而今五份文书都已经被找出,也已经在刑部登记造册,存入档案。
此案中,扣押文书,隐瞒不报的,乃是刑部下辖的两名主事。”
秦济把当初向刘宇禀报的话原模原样又搬出来说了一遍,而听完这些,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和当时的默啜如出一辙。
“他们为何如此,秦卿可查明白了吗?”
秦济冲着刘宇行了一礼:“回陛下,据臣所查,此二人出身低微,家中也无甚财产,但亲戚族人众多,时时还要他们帮衬。
所以朝廷的俸禄根本不够他们使用,再加上陛下禁绝贪腐之手段可谓空前,所以他们也未敢收受他人贿赂,故此他们的日子过的很是拮据。
经臣多方查访,再加上臣在他二人家中寻到的一些书信,臣已得出结论,他们应是想通过此事与原京畿大营参军陆吉交好,从而借助陆吉背后的郡王府为他二人谋个好前程,因此方才有此行为!”
秦济说的很直白,而听完后在场大臣有人不信,有人若有所思,还有的人却是有些不满地盯着秦济。
陆吉背后是翊宸郡王一脉,而他们背后则是皇帝。
所以秦济的调查结果如果说的再直白些,那就是这二人想通过这事儿巴结皇帝,然后借此给自己增添一些政治筹码,好能顺利升官。
虽然说这种说法有些幼稚,但它却非常合乎规矩。
毕竟在官场上,为了巴结高位者,那些人阿谀奉承,左右巴结的手段可谓是毫无下限。
而类似于这种为领导的亲戚大开方便之门的操作,那就更是稀松平常了。
所以这个理由虽然幼稚又直白,但却比精心构思的理由更能让人信服,毕竟陆吉的身份在那儿摆着,那可是翊宸郡王的义子啊!
但是这样一来,尴尬的就是刘宇了。
因为底下大臣为了巴结你这个皇帝而做了如此有损官体,有损国法的事,最应该负责的就是皇帝。
毕竟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如果不是皇帝对自己的亲戚百般爱护,恐怕底下人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所以这个理由一出,几乎是把问题都抛给了皇帝。
因此,一些皇帝的脑残粉当即就不满意了。
“秦大人此言,莫非是在怨怼陛下袒护亲族吗?”
“刑部出了这等案子,秦大人不反省自己御下不严,反而将矛头直指陛下,秦大人是何用意?”
“陛下,臣都察院御史张谌,弹劾刑部左侍郎秦济御下不严,以致刑部敬出此大案。
臣请陛下严惩,以正朝纲!”
“陛下,臣都察院御史韩渝,弹劾刑部左侍郎秦济不敬君父,言谈之间多讥讽陛下,臣请陛下严加惩处,以正国法!”
此时几个都察院的御史老爷立刻蹦了出来,要么直接责问秦济,要么就直接请皇帝给秦济治罪。
而听到这话,秦济当即便是拜倒在朝堂上:“陛下,臣御下不严,治下无方,以致朝廷出此大案,地方百姓遭此大祸。
臣自知有罪,请陛下依律重处!”
面对着秦济这有错就认的态度,几个御史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最终决定权交还给皇帝。
而皇帝也没有多做追究:“刑部出此大案,侍郎自是应当问责,但却不能一味死板追责。
自去年,中原之地刚经战火,朝廷亦是动荡不安,我大乾入主中原,各项事务磨合都需要时间,而刑部人手不足,再加上去年事务确实太过繁,所以出了这等事,也只能说是那二人用心不正,怪不得秦卿……”
说着刘宇手掌虚抬:“秦卿,你起来吧,这件事不能怪你,朕也不追究你的责任。”
秦济听得感动,重重一个头叩在了地上:“臣,叩谢陛下天恩!”
如果秦济只按照原来的结论报上去,那今天他一个办事不力,怠政渎职的罪名绝对是跑不了的,最轻也能让他提前告老。
但是皇帝改了他的结案陈词,宁肯自己名声有损也要保下他的前途,这般举动,足够让秦济此时生出为皇帝赴死的心来。
毕竟自古以来,从不乏为皇帝背锅的臣子,可几时有愿意为臣子背锅的皇帝啊?
所以秦济此时重重叩首绝非是虚伪做作,他是真的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心。
随后刘宇又看向那几个御史:“诸位一片忠心朕都看在眼中,还望诸卿往后行事亦能不忘初心啊!”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此时回答的不仅是几个御史,而是整个朝堂上所有人。
听着皇帝那句不忘初心,一众朝臣都是在心里直呼牛逼。
陛下这等武夫出身居然还能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再加上陛下往昔作的那些诗词,当真称得上一句文武双全啊!
见此,刘宇便知道这案子尘埃落定,随后他便说起另外两件事。
“前线之事上次朕已经说过了,这几天粮草辎重,兵马调动都在进行,唯一还未确定的便是领兵人选,所以朕想……”
“陛下!”
许正见刘宇这般说,哪里会不清楚他想说什么,于是当即便要抢先说话。
“许卿莫急,且听朕说完再提意见不迟!”
刘宇抬手虚按,随后继续道:“上次朝议,朕虽暂定了商丘一线领兵人选,但回去后朕几经思索,还是觉得这一路非梁王领兵不可。”
说到这儿,刘宇这才看向急的不行的许正:“朕知道诸卿对梁王领兵多少有些顾及,再加上这次刺王杀驾之事与他有牵扯,所以诸卿才反对他领兵。
但近几日在锦衣卫的查察之下,刺驾一案已有定论。
那些死士,并非是朝中哪位勋贵豢养的,而是大周遗留在中原大地的一部分精锐。”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刘宇继续说道:“朝堂上的诸位,有不少都在大周做过官,对大周的一些事都比较了解,所以你们应当记得大周有一个类似于我朝锦衣卫的机构,叫做……”
“影子?!”
默啜率先揭晓答案,只不过说这句话时,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安。
其他人哪怕是在大周当过官的,也无非是听过「影子」这个名称,但他是真的见过的,
而且有一说一,那群人带给他的压力甚至犹胜过老哥的锦衣卫一线,当然这也可能是锦衣卫对他比较纵容,可这也足够看出那些人的可怕。
刘宇点点头:“齐王说得不错,那些所谓的死士正是大周的情报组织「影子」的成员。
诸位都清楚,那些人只忠诚于他们的皇帝,而今天佑皇帝因朕而死,于是他们这些遗留下来的人便遵循大周新帝的旨意,密谋杀朕为天佑皇帝报仇。
虽然他们失败了,但他们也依旧奉旨要拉上梁王上路。
这一点朕想过了,他们想借朕的手杀梁王,无非是两点。
一来是大周容不下梁王这样效忠新朝的人出现,二来便是今日领兵之事,他们不希望在战场上看到梁王。
否则他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何偏偏选在了两国交战之时动手?这恰恰是说明他们忌惮梁王上战场与他们对阵。
朕记得史书有载,昔年秦国伐赵,赵国任用老将廉颇御敌,秦国攻不能克,只能与之对峙,前进不得。
此时秦人派人在赵国散布谣言,使赵王对廉颇生疑,随后撤下廉颇改用赵括为帅,这才有了后来的长平之战,加速推动了赵国的灭亡。
所以思来想去,既然敌国对梁王如此忌惮,一定要置他于死地,那岂不说明他们对梁王的忌惮?
而今梁王谋逆的嫌疑既然已经洗清,那朕便一定要他领兵!”
刘宇侃侃而谈,逻辑清晰,引经据典,一时间说的不少人都是频频点头。
随后许正还想再说些什么,刘宇却依旧打断了他。
“当然,此次之事非比以往,梁王毕竟刚归顺不久,贸然让他领兵恐怕有些臣工会心生畏惧。
既如此,朕便与诸卿公正决断一次……”
刘宇大手一抬:“同意梁王领兵者,请往两边站立,对他领兵尚有担忧者,请站立于中间,届时我们以人数多寡判定结果。
如此,我们君臣共同决定他是否领兵,诸卿以为然否?”
“谨遵陛下旨意!”
“那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