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的烟尘?
陈天的心猛地一沉,抓起强弓迅速冲到垛口边,极目远眺。
东北方向的地平线上,果然腾起了大片大片的烟尘,如同沙暴般弥漫开来,即便隔着十几里远,也能感受到那种千军万马移动所带来的震动和压迫感。
是后金的主力?还是大规模调动的辎重队?亦或是……被驱赶的难民和败兵?
“侯三!能看清旗号吗?”陈天厉声问道。
侯三眯着眼,努力分辨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太远了,头儿!烟尘太大,看不清!但看这动静,人数绝对不少,起码数千甚至上万!”
“点燃狼烟!三柱!示警!”陈天毫不犹豫地下令。
无论来的是谁,如此大规模的军队移动,都必须立刻向主关示警。
士兵们迅速行动,将早就准备好的狼粪、柴薪放入灶坑点燃。
很快,三股粗大的、漆黑的狼烟如同巨龙般冲天而起,即便在白日也异常醒目,向着山海关主关方向传递着最高级别的敌情信号。
几乎在狼烟升起的同时,主关方向也传来了回应的号角声,悠长而急促,意味着关内已经收到警报,并进入了全面备战状态。
那支庞大的队伍似乎也发现了狼烟墩的示警,但并未改变方向,依旧朝着西南方向缓缓移动,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山峦之后,并未直接威胁狼烟墩。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陈天和小队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如此大规模的敌军出现在这个方向,印证了之前夜不收的情报,建虏主力确实在绕道蒙古,山海关面临的局势,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危险。
他们在狼烟墩又坚守了数日,期间偶尔有小股妖魔或后金游骑在远处窥探,但或许是忌惮陈天那日的恐怖箭术,并未再靠近挑衅。
直到正月廿二,一队来自主关的传令兵带来了新的命令和惊人的消息。
“戊队第三旗小旗陈天,接令!”
传令兵展开一份公文,高声宣读:“兹有戊队小旗陈天,于狼烟墩驻防期间,率先发现敌大军动向,及时燃烽示警,更临敌不惧,以寡敌众,箭术通神,击退建虏镶白旗游骑,斩获颇丰,扬我军威!功绩卓着,擢升为把总(注:明军基层军官,约管百人),仍隶属丙字营戊队岳山麾下!即日交接防务,回关赴任!”
升任把总了?
饶是陈天心志坚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愣。
从小旗(管十人)到把总(管百人),这晋升速度,在论资排辈的明军中,堪称坐火箭了!
显然,上次预警和击退游骑的功劳,加上岳山和周千总的赏识,共同促成了这次破格提拔。
“恭喜陈把总!”
传令兵笑着将委任文书和新的腰牌递上。
周围的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自己的头儿高升,他们与有荣焉。
陈天接过文书,心情却并不轻松。
职位越高,责任越大。
把总,意味着他要独立带领一百名士兵,负责一段城墙的防务,这对他而言是全新的挑战。
交接防务后,陈天带着原班人马返回山海关。
关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军队调动频繁,民夫穿梭不息,各种守城器械被源源不断地运上城墙。
他首先去拜见了岳山。
岳山见到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干得漂亮!没给老子丢人!把总了,以后就是独当一面的军官了!”
“全仗队正栽培!”陈天恭敬道。
“少来这些虚的。”岳山摆摆手,脸色转为严肃,“升你当把总,一是你确实立了功,二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急需能打仗的军官。你手下现在缺额严重,我给你补足了两个棚(明军编制,一棚约五十人),加上你原来的第三旗,凑足一百人。这是花名册。”
岳山将一本名册递给陈天:“这两个棚,一个是原戊队第二旗的老兵,棚长叫赵胜,是个踏实的老行伍,另一个是从其他营刚补充过来的,棚长叫吴老六,脾气有点倔,但本事不差。你原来的第三旗,现在升格为直属旗,还由你直接带着。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带好他们?”
陈天接过花名册,沉声道:“属下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带好!”
岳山盯着他,语重心长,“陈天,你升得快,年纪又轻,下面难免有人不服气,甚至暗中使绊子。带兵打仗,光有勇武不行,还得会用人,会管人,要能让兄弟们心甘情愿跟你卖命!我给你三天时间,尽快熟悉队伍,整合人马。三天后,你们队要接防西侧‘水门’段城墙,那里位置关键,不容有失!”
水门段?
陈天知道那里,是山海关城墙结合水门的一道薄弱环节,易攻难守,责任重大。
“属下明白!”陈天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压力。
离开岳山那里,陈天来到了分配给自己的把总公房,一间比原来营房稍大些的土坯房。
很快,他麾下的三名军官前来报到。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面容憨厚、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正是原戊队第二旗的棚长赵胜。
他见到陈天,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卑职赵胜,参见把总大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但并无恶意。
第二个则是个身材干瘦、眼神里透着精明的老兵,吴老六。
他行礼时显得有些敷衍,眼神飘忽,语气也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吴老六见过把总大人,大人年轻有为,日后还望多多关照。”
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暗藏机锋。
第三个则是老部下王铁柱,现在算是他的直属旗长,相当于现代的亲卫兵。
王铁柱咧着大嘴,满脸兴奋:“头儿!不,把总大人!俺以后还跟着你干!”
陈天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赵胜是稳重派,可以倚重,吴老六显然不服,需要敲打和收服,王铁柱则是铁杆心腹。
他没有立刻摆官威,而是平静地让三人坐下,然后直接摊开花名册,询问各棚的人员、装备、训练情况。
赵胜对答如流,情况熟悉,吴老六则有些含糊其辞,显然对队伍并不怎么上心。
了解完基本情况后,陈天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棚长,吴棚长,铁柱。我陈天资历浅,蒙上官抬爱,忝居此位。但我这个人,带兵打仗,只看三点:第一,军令如山,令行禁止;第二,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第三,爱兵如子,绝不亏待跟着我卖命的兄弟。”
他顿了顿,看向吴老六:“我知道,有人可能不服气。没关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三天后接防水门段,是硬仗。我希望到时候,咱们这一百号人,能拧成一股绳,守住咱们的地盘,别让岳队正和关内的百姓失望。至于私下里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来找我谈。但要是谁阳奉阴违,战场上掉链子,也别怪我军法无情!”
这番话,既表明了原则,也留有余地,更暗含警告。
赵胜神色更加郑重,王铁柱挺直了腰板。
吴老六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低头:“卑职明白。”
“好,都回去准备吧。明日校场,我要检阅队伍。”陈天挥了挥手。
三人离去后,陈天独自坐在公房内,看着窗外忙碌而肃杀的关城景象。
把总……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手下这一百人,就是他在这个乱世立足的第一块基石。
如何带好他们,如何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生存下去,并获取更大的力量和话语权,是他必须面对的课题。
就在这时,岳山身边的亲兵突然急匆匆跑来:“陈把总!岳队正让你立刻去他那里一趟!紧急军情!好像……好像是关于那股绕道的建虏主力的……他们……他们好像已经破口入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