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的命令在旗舰“破浪号”上回荡。
八艘明船迅速调整阵型,三艘战船呈倒三角前出,五艘商船退后,但并非完全撤离,而是在两翼展开,露出了船舷的炮口。
这是陈天亲自设计的“商船武装化”方案:每艘大型商船都改装了十二门六磅炮,虽然火力不如战船,但足以自保,必要时还能协同作战。
葡萄牙舰队中央,那艘最大的战舰“圣米格尔号”上,老将军阿尔瓦罗·科斯塔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居然不跑?”
“将军,这些明朝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卡洛斯站在他身边,语气急促,“我在暹罗见过他们的船长,非常强硬。我建议……先谈判?”
“谈判?”
阿尔瓦罗冷笑,“葡萄牙的尊严不容挑衅。他们敢在暹罗威胁我们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不过……他们的阵型确实有意思。”
作为在马六甲经营了三十年的老将,阿尔瓦罗见过太多东方船队——明人的、倭人的、南洋土王的,大多一见到葡萄牙舰队就望风而逃,少数敢反抗的,也只会乱糟糟地一拥而上。
但眼前这支船队,阵型严整,行动有序,显然经过严格训练。
“传令:第一分队从左翼迂回,第二分队从右翼包抄。主力舰队正面推进,保持t字头优势。”
阿尔瓦罗的命令迅速传达。
葡萄牙舰队开始分兵,五艘大型战船居中,八艘武装商船分成两队,从左右两侧向明军船队包抄而来。
典型的欧洲海战战术:利用火炮射程和船速优势,保持距离炮击,避免接舷战。
“将军,他们分兵了!”了望手报告。
郑海站在舰桥上,紧紧盯着敌舰的动向。
他在脑中飞快地计算:敌舰总数二十艘,其中五艘是真正的战船,每艘应该装备三十到四十门炮,其余十五艘是武装商船,火炮数量不等,但估计在十到二十门之间。
总体火力,至少是己方的三倍。
“传令:各船保持阵型,不要被他们拉开距离。我们的优势是近战、火铳和接舷战。”
这是郑海出发前,陈天特意交代的:“我们的水师新建,炮术可能不如西夷熟练。但我们的士兵近战能力强,火铳也比他们的火绳枪射速快。真打起来,就想办法贴上去,打接舷战。”
距离在迅速缩短。
两里……一里半……一里……
“开炮!”
阿尔瓦罗率先下令。
葡萄牙舰队左翼的四艘武装商船同时开火,三十多门火炮喷出火焰,炮弹呼啸着飞向明军船队。
大部分炮弹落入海中,激起一道道水柱。
但有两发命中“扬威号”的船舷,木板碎裂,两名水手惨叫倒地。
“稳住!”
郑海大吼,“加速前进!不要还击!”
他知道,现在开炮命中率太低,只会浪费弹药。
明军船队顶着炮火继续前进。
距离缩短到三百丈时,葡萄牙舰队主力开火了。
五艘战船,超过一百五十门火炮齐射,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规避!之字形航行!”
郑海下令。
明军战船开始机动,忽左忽右,让葡萄牙炮手难以瞄准。
但还是有炮弹命中,“定远号”的主桅被一发实心弹击中,桅杆出现裂痕,“破浪号”的船头中弹,一门六磅炮被掀飞。
“将军!‘定远号’请求还击!”传令兵大喊。
“不准!”
郑海咬牙,“继续前进!进入两百丈再打!”
他知道这是赌博,用船体硬扛炮击,换取近战机会。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葡萄牙舰船上,阿尔瓦罗皱起眉头。
这些明军……太顽强了。
换成其他东方船队,遭受如此猛烈的炮击,早就溃散了。
可这支船队不仅没散,反而越冲越近。
“传令:集中火力,打领头的那艘旗舰!”
葡萄牙炮手调整目标,所有火炮对准“破浪号”。
又一波炮弹飞来。
“右满舵!”郑海大吼。
“破浪号”猛地向右转向,大部分炮弹擦着船舷飞过。
但左舷还是中了两发,一门十二磅炮被毁,炮组五人全部阵亡。
“将军!左舷三号炮位没了!”炮长嘶吼。
“知道了!”郑海眼睛通红,“距离多少?”
“两百五十丈!”
“再近点!再近点!”
距离继续缩短。
两百三十丈……两百一十丈……两百丈!
“开炮!!!”
郑海终于下令。
明军三艘战船同时开火。
二十四门十八磅炮,二十四门十二磅炮,二十四门六磅炮,总共七十二门火炮怒吼。
目标不是葡萄牙战船,而是左右两翼的武装商船!
这是郑海的战术:避实击虚。
葡萄牙战船装甲厚重,火炮众多,硬碰硬不划算。
但那些武装商船防御薄弱,打掉它们,就能削弱敌军的数量优势。
炮弹如死神般降临。
左翼四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瞬间遭到重创,一艘被打断主桅,失去动力,一艘水线中弹,开始进水,另两艘甲板被毁,死伤惨重。
右翼的情况稍好,但也有两艘商船受损。
“好!”
郑海握紧拳头。
“将军小心!”
副手突然扑过来,把郑海按倒。
一发炮弹擦着舰桥飞过,削掉了半个舵轮。
“特么的!”
郑海爬起来,“传令:所有船只,全速前进!贴上去打接舷战!”
距离已经缩短到一百五十丈,正是火铳的射程。
明军战船上,两百名水师士兵端起燧发枪,对准了最近的葡萄牙船只。
“放!”
枪声如爆豆般响起。
葡萄牙水手们惊呆了,他们见过火绳枪、鸟铳,但从来没见过射速这么快的火器!
一轮齐射,葡萄牙左翼一艘商船的甲板上倒下了二十多人。
“再放!”
第二轮齐射。
葡萄牙人开始慌了。
他们的火绳枪装填缓慢,射一轮的时间,明军能射三轮!
“接舷!准备接舷!”
郑海拔出战刀,第一个跳上“破浪号”的船舷。
此时,“破浪号”已经贴上了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
两船相撞,发出巨响。
“跟我上!”
郑海纵身一跃,跳上敌船甲板。
二十名明军精锐紧随其后。
葡萄牙水手们挥舞着弯刀冲上来,但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铅弹,明军士兵边冲边开枪,近距离下,燧发枪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一轮枪击,葡萄牙水手倒下一片。
郑海冲入敌群,战刀挥舞,连斩三人。
他祖上虽是海商,但福建沿海倭寇横行,郑家子弟从小习武,郑海更是得了家传刀法的真传,此刻在敌船上施展,如虎入羊群。
“杀!!!”
明军士兵士气大振,纷纷跳帮作战。
与此同时,“扬威号”和“定远号”也分别贴上了两艘葡萄牙战船。
海战进入最惨烈的接舷战阶段。
葡萄牙人擅长炮战,但接舷战……他们太久没经历过了。
自从称霸印度洋以来,很少有敌人能冲破他们的炮火封锁,贴到这么近的距离。
而明军士兵,经历过魔灾的血战,个个悍不畏死。
“圣米格尔号”上,阿尔瓦罗脸色铁青。
他眼睁睁看着左翼的武装商船一艘接一艘失去战斗力,而明军三艘战船虽然伤痕累累,却越战越勇。
“将军!‘圣安娜号’求援!他们被明军登船了!”
“将军!‘里斯本荣耀号’主桅折断,正在下沉!”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阿尔瓦罗握紧拳头。
他小看了这支明军船队。
“传令:所有战船收缩阵型,保护旗舰。放弃外围舰船,我们……撤退。”
“撤退?”
副官不敢相信,“将军,我们还有优势……”
“优势?”
阿尔瓦罗指着战场,“你看看!我们的商船已经溃散了!三艘战船被缠住!再打下去,就算能赢,也会损失惨重!马六甲需要这些战船!”
他深吸一口气:“执行命令。”
撤退的号角声响起。
葡萄牙战船开始脱离战斗,向马六甲方向撤退。
被缠住的三艘战船拼命想要挣脱,但明军死死咬住不放。
“他们要跑!”
郑海砍倒最后一个抵抗的葡萄牙水手,看向远处正在撤退的葡萄牙舰队。
“将军,追不追?”副手问。
郑海看向己方船队,“扬威号”主桅折断,只能勉强航行,“定远号”船体多处破损,正在漏水,五艘商船也有两艘受损严重。
而葡萄牙虽然撤退,但主力尚存,五艘战船只损失了一艘,还有四艘完好。
“不追。”
郑海咬牙,“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战果。”
他知道,见好就收。
这一仗的目的不是歼灭葡萄牙舰队,是打出大明的威风,让他们知道,这片海域不再是一家独大。
两个时辰后,战场清理完毕。
战果统计出来:击沉葡萄牙武装商船三艘,俘获两艘(包括郑海登上的那艘),重创四艘。击伤战船两艘。
己方损失:“扬威号”重伤,需大修;“定远号”中破,需维修;两艘商船轻伤。阵亡水手六十七人,伤一百二十三人。
“将军,俘虏怎么处理?”副手问。
郑海看着甲板上蹲着的三十多名葡萄牙俘虏,想了想:“把军官留下,水手……放回去。”
“放回去?”
“对。”
郑海道,“让他们回去告诉葡萄牙人,大明水师来了,以后在这片海域,要按大明的规矩来。”
他顿了顿:“另外,让俘虏带个话:大明愿意与葡萄牙和平贸易,但必须平等。如果还想用老一套,下次……就不是放人这么简单了。”
副手领命而去。
郑海走回船长室,看着海图上马六甲的位置,沉默良久。
这一仗赢了,但赢得很险。
如果不是葡萄牙人轻敌,如果不是己方士兵悍勇,如果不是陈天提前准备了燧发枪和接舷战术……
结果难料。
“传令:船队转向,去……”
郑海的手指在海图上移动,最终停在一个小岛的位置,“这里。”
“这里?”
副手看了看,“这是……满剌加(马六甲)外海的一个荒岛,没有淡水……”
“所以我们只停留三天。”
郑海道,“修补船只,救治伤员。三天后,我们返航。”
“不去马六甲了?”
“不去了。”
郑海摇头,“这一仗已经达到了目的,让葡萄牙人知道我们的实力。再逼近马六甲,就是逼他们拼命了。我们现在……还没准备好和葡萄牙全面开战。”
他看向窗外,夕阳下的海面泛着金光:
“这次是试探,是亮相。下一次……等我们船更多,炮更利,兵更精的时候,再来。”
八月二十八,明军船队在荒岛停留三天后,启程返航。
临行前,郑海在岛上立了一块石碑,刻上“大明水师至此”六个大字。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九月十五,船队回到广州。
消息早已传回,广州港万人空巷,迎接船队归来。
郑海刚下船,就接到圣旨:升广东水师参将,赏银五千两,赐宅一座。所有参战将士,皆有封赏。
当晚,郑海写了一份详细的战报,连同缴获的葡萄牙海图、航海日志、火炮样本,一并送往北京。
九月底,北京。
陈天在乾清宫仔细阅读郑海的战报。
杨廷麟、孙传庭等重臣都在。
“好!打得好!”
陈天看完,拍案而起,“以八艘船对二十艘,击沉五艘,俘获两艘,自身只损失两艘商船。郑海此战,扬我国威!”
“陛下,此战确实振奋人心。”
杨廷麟道,“但臣查看战报细节,我军损失虽小,但‘扬威号’、‘定远号’两艘主力战船皆需大修,实际损伤不小。且郑海在报告中坦言,若非采用接舷战术,正面炮战我军必败。”
“朕知道。”
陈天点头,“我们的水师新建,炮术、船艺都不如西夷。这一仗能赢,靠的是将士用命,战术得当。”
他走到地图前:
“但这一仗的意义,不在于击沉了几艘船,在于告诉所有人——大明水师,敢战,能战。”
“从今以后,南洋那些西夷,再想欺负大明商船,就得掂量掂量了。”
孙传庭出列:“陛下,臣建议趁热打铁。加快造船速度,扩大水师规模。这次郑海只带了八艘船,下次去,至少要带二十艘,三十艘!”
“朕也是这个意思。”
陈天看向工部尚书,“新式战船的简化设计,完成了吗?”
“回陛下,已完成。”
工部尚书呈上图纸,“新设计命名为‘海鲨级’,全长二十四丈,装备十八门火炮,造价降至两万两,工期缩短至两个月。”
“好。”
陈天点头,“即日起,福建、广东、浙江、南直隶四处船厂,同时开造‘海鲨级’。朕要一年之内,新增战船五十艘!”
“五十艘?!”
工部尚书吓了一跳,“陛下,这需要至少一百万两白银,还有大量的工匠、木材……”
“钱从海贸公司出。”
陈天道,“工匠从各地招募,待遇加倍。木材……朕已经命四川、湖广、云南三省,开辟官办林场,专供造船木材。”
他环视群臣:
“诸位,这一仗让我们看到了差距,也看到了希望。我们的水师不如西夷,但我们在进步。我们的将士敢战,我们的工匠能干,我们的商船能赚钱。”
“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快速度。”
“水师要扩,船只要多,炮要更利,兵要更精。”
“五年,朕给水师五年时间。五年后,朕要大明水师能控制整个南洋,能在印度洋与西夷争锋。”
群臣肃然。
他们能感觉到,这位皇帝对海洋的野心,正在迅速膨胀。
“另外……”
陈天顿了顿,“传旨给郑海:让他好好养伤,总结此战经验。三个月后,朕要见他。”
“是。”
朝会结束后,陈天独自留在乾清宫。
他再次摊开郑海的战报,仔细阅读每一个细节。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战报中,郑海提到一个细节:在接舷战中,明军士兵虽然勇猛,但个人武艺参差不齐。有些士兵能以一敌三,有些士兵却需要两三人才能对付一个葡萄牙水手。
“武艺……”
陈天喃喃自语。
他想起魔灾时的经历,那些武林高手,在对抗魔物时发挥的巨大作用。
如果水师士兵都有一定的武艺底子,接舷战的伤亡会不会小很多?
如果商船上的水手也能习武,遇到海盗时是不是更有自保能力?
如果……整个大明的百姓,都能强身健体,是不是更能应对未来的危机?
一个念头在陈天脑中逐渐清晰。
“来人!”
“陛下。”
“传旨:命礼部、兵部、工部、户部,三日后联合上奏,拟定《武道普及纲要》。”
太监愣住了:“武道……普及?”
“对。”
陈天眼中闪着光,“朕要让大明,人人习武,人人强身。从军者能战,为民者能防,遇灾能抗,遇敌能斗。”
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英烈祠的方向:
“魔灾告诉我们,个人的力量在灾难面前渺小。但如果有千万个练过武、有血性的人呢?”
“下一次危机来临时,朕要大明,不再需要牺牲那么多人。”
“朕要大明,有自保之力。”
他转身,语气坚定:
“去传旨吧。三日后,朕要看到方案。”
太监匆匆退下。
陈天重新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武道普及,这不是小事。
这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那些把持武功秘籍的武林门派,那些讲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文人,那些担心百姓习武后会“以武犯禁”的官员……
阻力会很大。
但……
陈天想起华山之战,那些用生命为他铺路的武林高手。
想起赵胜、卢象升、苏青……
想起战死的十万将士。
“有些事,再难也要做。”
他轻声自语。
夜色渐深。
乾清宫的烛火,再次亮到天明。
而在遥远的马六甲,葡萄牙总督府内,一场紧急会议正在进行。
阿尔瓦罗·科斯塔站在地图前,向总督和所有高级军官汇报战况。
“……综上所述,这支明军船队,虽然数量不多,但战斗力远超我们预期。他们的火炮命中率不高,但船速快,机动灵活。最致命的是他们的火铳和接舷战能力。”
总督安东尼奥·德·诺罗尼亚脸色阴沉:“所以,我们损失了五艘船,却只击伤他们两艘?”
“是的,总督大人。”
阿尔瓦罗低头,“这是我的责任,我低估了他们。”
“低估?”
诺罗尼亚冷笑,“你在东方三十年,居然会低估明国人?”
“大人,他们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阿尔瓦罗抬起头,“我怀疑……明国换了统治者,或者发生了重大变故。他们的战术、装备、士气,都焕然一新。”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良久,诺罗尼亚开口:“这件事,必须向果阿(葡萄牙印度总督府)和里斯本报告。如果明国真的重新重视海洋,我们在东方的利益将受到严重威胁。”
他看向阿尔瓦罗:“你的建议?”
“两手准备。”
阿尔瓦罗道,“第一,加强马六甲防御,增派战船,扩建炮台。第二……尝试与明国谈判,了解他们的真实意图。如果他们只是想贸易,我们可以合作。如果他们有更大的野心……”
他顿了顿:
“那就要做好战争的准备。”
诺罗尼亚点头:“就这么办。另外,通知我们在澳门的人,尽快搜集明国国内的情报。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议结束。
阿尔瓦罗走出总督府,看着夜幕下的马六甲港。
港内,停泊着二十多艘葡萄牙船只,桅杆如林。
这是葡萄牙在东方最强大的舰队。
但今天,他第一次感到……不安。
那支只有八艘船的明军船队,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大明……”
他喃喃自语,“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海风吹过,带着咸腥的气息。
远在北京的陈天,不会知道葡萄牙人的担忧。
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此刻,他正伏案疾书,在一张宣纸上写下八个大字:
“武运昌隆,天下布武。”
这,将是大明未来的国策。
也是应对一切挑战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