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办事,讲究一个理字。
江然穿过那些同情跟幸灾乐祸的目光,径直走向村子东头的知青点。
那是一排破旧的土坯房,风雨在墙上留下斑驳痕迹,一道道跟老人的皱纹似的。
院子里稀稀拉拉晾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个角落里,几个男知青正围着下棋,对她的到来只是懒懒的抬了下眼皮。
江然的目的很明确。
她不是来找人帮忙打架的。
对付钱家那种在规则里下蛆的人,拳头只能解一时之气,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她需要一个笔杆子。
一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是能把本来就是白的东西,擦得更亮,亮到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笔杆子。
她穿过院子,走到最角落的一间小屋前。
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一个清瘦的身影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沈知青。”
江然轻轻的敲了敲门。
屋里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净的脸,有几分书卷气也有些忧郁。
他叫沈淮,是知青点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
听说他家里成分不好,下放前是京市的大学生,一手好字,文章也写得极好,但平时从不与人深交,总是独来独往。
沈淮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口的江然。
“江然同志,有事吗?”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疏离。
“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江然开门见山。
沈淮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他不喜欢麻烦。
“我...我可能帮不上什么。”
“你能。”
江然的语气很肯定。
她走进小屋,屋里很简陋,就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堆满了书。
“我想请你帮我写一份材料。”
“写材料?”
沈淮更疑惑了。
“对。”
江然把作坊被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但她说的重点不是钱家怎么使坏,而是程序上的漏洞。
“村委会开了会,全体村民签了字,公社的章也盖了,这块地就是我们村的集体建设用地。”
“但是现在,土地所的人凭着一句公社没有备案,就贴了封条。”
“沈知青,你读的书多,你告诉我,这合不合规矩?”
沈淮沉默了。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听明白了江然的意思。
这不是一封简单的申诉信,这是一篇要讲法理的文章。
“你想怎么写?”
他问。
“我不懂怎么写,我只知道道理。”
江然看着他,“材料是我亲手交到公社的,现在他们说丢了,这个责任该谁负?”
“土地所越过公社,直接来村里封停一个经过公社批准的项目,这个行为该怎么定性?”
“因为他们内部的失误,给我们家,给我们整个红星村造成的经济损失,这个账又该怎么算?”
江然每问一句,沈淮的眼睛就亮一分。
他没想到,一个农村姑娘,思路能这么清晰,看问题能这么透彻。
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了,这是在拿规矩和程序当武器。
“这件事,牵扯到公社的钱副站长。”
沈淮提醒她,声音有些犹豫,“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跟公社的领导对着干,不是明智之举。
“不是我要跟他对着干。”
江然笑了,那笑容有些冷,“是他非要挡我的路。路被石头堵了,总得有人把石头搬开。”
沈淮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在这里待了三年,见过的都是家常里短鸡毛蒜皮。
这是他头一回,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可以帮你写。”
他终于开口,“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江然就知道,他不是一个会被几块钱收买的人。
沈淮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封泛黄的信纸上,眼神黯淡了下去。
“我妹妹在老家身体一直不好,需要一种药,县里药店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你能帮我弄到药,这份材料,我帮你写,而且,保证让他们无话可说。”
江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信纸上的字迹娟秀,但能看出写信人的虚弱。
她心里一动。
“什么药?”
“盘尼西林。”
沈淮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奢望。
那是救命的药,管控极严,别说他一个下放知青,就是县里的干部,都很难弄到。
江然的嘴角却一翘。
盘尼西林?
这东西,别人弄不到,对她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系统商城里,就有。
而且,价格不贵,只需要100点亲情值。
她看着沈淮充满希冀又不敢抱太大希望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三天之内,我把药给你拿来。”
沈淮的身体猛的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你...你说真的?”
“我从不开玩笑。”
江然说完,转身就走,“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写了,我要最快的时间拿到。”
看着江然干脆利落离去的背影,沈淮愣在原地。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给他灰暗的小屋,带来了一丝光亮。
公社大院。
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在周围的平房里,显得格外气派。
陆承一身煞气的走到门口,门口传达室的大爷刚想拦他,就被他那要吃人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
他径直上了二楼,目标明确——钱副站长的办公室。
“砰!”
一声巨响,办公室的木门被他一脚踹开。
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钱富贵正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杯热茶,优哉游哉的听着他外甥李二狗吹嘘。
“舅,你是没看着,那江家人脸都白了!尤其是王大山那个老东西,差点没跪地上!!”
“活该!跟我斗,他们还嫩了点!”
钱富贵得意的呷了口茶。
“就是!还有那个陆承,他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没了张大壮,他的拖拉机还能不能跑起来!”
话音刚落,门就被踹开了。
陆承跟尊铁塔似的堵在门口,阴沉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定格在李二狗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上。
“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跟从胸腔里挤出来似的,带着一股子血腥味。
李二狗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瓜子都撒了一地。
“陆...陆承?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