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的心脏在瘦猴看似随意的问话中猛地一缩,但脸上疲惫勉强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带着点被打扰后的细微不耐。她用手背抹了把额角的汗,喘着气,用锄头尖随意地指了指那堆杂草:
“就一块锈铁疙瘩,不晓得是啥破烂零件,埋草里绊人。” 她的语气带着这个年代工人对待无用废铁的寻常嫌弃,目光甚至没有在那零件上多停留一秒,反而看向瘦猴,带着点被打断劳作的自然烦躁,“同志,你有事?我这还有好些草没清完呢,赵副站长催得紧。”
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开,同时点出赵铁柱,暗示自己是按吩咐干活,别来烦我。
瘦猴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像毒蛇审视着猎物最后挣扎。林蔓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就像任何一个被分到辛苦活、又被打扰的普通女工。但他心底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除。这女人太镇定了,从昨天到来,到今天干活的笨拙,再到此刻的对答,都像是套着一层严丝合缝的壳。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踱步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那堆杂草,锈蚀的零件翻滚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地方啊,以前堆过不少废料,啥玩意儿都有。”他像是闲聊,目光却锁着林蔓的瞳孔,“听说林同志是城里来的文化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认出这是啥机器上的?咱这农机站,就缺懂技术的人。”
这话里的陷阱显而易见。承认“见多识广”可能引来更多探究,否认则显得心虚。若真去辨认,无论认不认得,都可能暴露不该有的知识。
林蔓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被高看的窘迫和茫然,连忙摆手:“同志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哪懂这些铁疙瘩的事儿?在学校就学了点文化课,这农机零件,看着都一个样,黑乎乎的。” 她甚至自嘲地笑了笑,“我连这锄头都还使不利索呢。”
她刻意强调了自己的“无能”和对机械的“无知”,将姿态放得极低。
瘦猴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阴冷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嗤笑一声,像是失去了兴趣,转身欲走:“也是,跟你这娇滴滴的姑娘说这个干啥。好好干活吧,别偷懒,赵副站长眼睛亮着呢。”
他晃晃悠悠地走了,但林蔓能感觉到,那道如同附骨之疽的视线,在她背上停留了片刻才彻底消失。
危机暂时解除。
林蔓缓缓吐出一口浊息,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她知道,瘦猴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打消,只是暂时找不到破绽。自己必须更加小心。
她继续“笨拙”地清理杂草,直到收工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她没有再去看那块零件,任由它混在垃圾堆里。现在去动它,无异于自投罗网。
傍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宿舍,王彩凤和李秀英依旧是大嗓门地议论着站里的琐事,张桂兰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在她进门时,目光在她磨破皮的手掌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什么也没说。
夜里,林蔓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出宿舍。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确认那块零件是否还在原处,以及,瘦猴他们是否会将其处理掉。
月光比前夜更暗淡,后院如同墨染。她如同幽灵般靠近试验田边的杂草堆。然而,原地只剩下翻松的泥土和散乱的枯草——那块锈蚀的零件,不见了!
林蔓的心沉了下去。是被瘦猴他们拿走了?还是被其他人清理了?
她不死心,将木系异能的感知放大到极限,细细搜索着周围的地面。终于,在距离原位置几步远的一丛特别茂密的枯草根下,她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非自然的金属残留气息。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借着微光,看到泥土上有新鲜的拖拽痕迹,痕迹尽头,是一个浅坑,坑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点极微弱的、不同于土壤的光泽。
不是零件本身,但……是包装物?或者,是零件上脱落的一小片什么?
她屏住呼吸,用树枝轻轻拨开浮土。下面是一小片揉皱的、沾满泥污的油纸,以及几片非常细小的、亮晶晶的金属碎屑,像是从某个精密接口上崩落下来的。
林蔓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和金属碎屑用干净的树叶包好,揣入怀中。这可能是重要的证据!这油纸的质地,这金属碎屑的工艺……绝非寻常!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刹那——
“沙沙……”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仓库方向传来!不止一个人!
林蔓浑身一僵,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石化般蜷缩在茂密的枯草丛后,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异能感知,她“看”到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来到刚才她发现零件的杂草堆附近。正是昨晚仓库密谈中的两人,其中没有瘦猴。
“妈的,瘦猴说那娘们儿没起疑,但东西不能留这儿了。”一个黑影压低声音抱怨。
“赶紧的,挖出来带走,扔废料坑埋了。”另一个黑影催促道。
两人快速在杂草堆里翻找起来,显然目标就是那块零件。但很快,他们发出了疑惑的低咒。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明明踢到这儿的!”
“是不是被那娘们儿……”
“不可能!瘦猴盯着呢,她没动!会不会是野狗叼走了?或者被其他捡破烂的……”
“别管了!快走!这地方邪门,赶紧汇报上去!”
两人低声争执了几句,似乎对零件的消失感到困惑和不安,不敢久留,匆匆消失在黑暗中。
林蔓在草丛后又潜伏了许久,直到确认安全,才带着那颗狂跳的心和怀中的“证据”,悄无声息地返回宿舍。
零件神秘消失?连瘦猴他们都不知道去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就迷雾重重的农机站,更添了几分诡异。是谁拿走了零件?目的何在?是敌是友?
林蔓躺在冰冷的床上,握着怀中那包小小的证据,感觉自已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正在旋转的迷宫中央,每一步都可能踏空,而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第4章后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