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暗潮第9章:夜探禁地
夜幕,如同被打翻的浓稠墨汁,顺着图书馆老旧的红砖墙缓缓流淌,将飞檐、窗棂、甚至墙缝里的青苔都染成纯粹的黑。最后一盏值班室的灯熄灭时,玻璃灯罩反射的微光如同垂死的萤火,转瞬即逝。沉重的木门落锁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咔嗒”一声,像给这方天地扣上了冰冷的棺盖。整个图书馆彻底沉入死寂,只有晚风穿过破损窗棂的呜咽,像老鬼的低语,还有远处市井隐约传来的零星犬吠,勉强撕开一点夜色的帷幕。
林蔓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紧贴着墙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移动。她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粗布衣裤,裤脚塞进胶鞋里,头发用布条利落地挽成发髻,脸上抹了些许从后院墙根刮来的灰褐色墙灰,将原本清秀的轮廓衬得模糊,最大限度地消融在黑暗中。白天挂在脸上的温和怯懦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末世三年磨砺出的、鹰隼般的锐利和冰冷——那是在尸群中摸爬滚打练就的生存本能。
得益于下午与张桂兰有意无意的闲聊,她已大致摸清老库房的位置——位于图书馆最后方,紧邻废弃锅炉房的一排低矮平房,墙皮斑驳脱落,屋顶长着半尺高的杂草,早已废弃多年。张桂兰说那门锁锈得跟铁块似的,平时连捡破烂的都绕着走。她还旁敲侧击地确认了夜间安保:只有一个年迈的刘大爷在前院传达室值班,老爷子有严重的风湿,天一黑就犯腿疼,基本不会巡夜到这么偏僻的后院。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林蔓比谁都清楚,越是这种被传闻笼罩的“不祥之地”,越可能隐藏着真正的危险——要么是“掘墓人”或“鬣狗”的暗哨,要么是图书馆本身就有的隐秘机关。她的脚步放得极轻,足尖踮着墙根的青苔缝隙,避开松动的砖石,每走一步都像猫科动物般无声无息。木系异能虽然远未恢复,但那种对环境的极致掌控和潜行本能已刻入骨髓,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草叶的弧度,甚至能分辨出风吹过不同杂草的声音差异。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缕惨淡的光线从云缝中漏下,勾勒出老库房破败扭曲的轮廓——倾斜的屋梁、钉死的窗户、半塌的山墙,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沉睡巨兽,随时可能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朽木的酸腐气和尘土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铁锈腥气,与地宫中“星骸”散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陈旧、沉淀,仿佛在地下埋藏了百年。
老库房的正门果然如张桂兰所说,挂着一把碗口粗的锈铁锁,锁芯处积满了灰尘,门板上钉着的木板都已腐朽变形。但林蔓没有从正门进入,她的目标是老张头提到的——库房后墙根下,那块据说压着“不祥之物”的“泰山石敢当”附近。那里地基常年受潮,大概率会因为下陷或雨水冲刷形成缝隙,是最理想的潜入点。
她绕到库房背后,这里更加荒凉,杂草长得有半人高,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腿,冰凉刺骨。借着云缝中漏出的微弱月光,她很快找到了目标——一块半埋在地下、约半人高的青石碑,碑上“泰山石敢当”五个字已模糊不清,被青苔覆盖了大半。石碑旁边的墙根处,砖石果然有几处明显的松动和裂缝,最大的一个缺口呈不规则的三角形,边缘被磨得相对光滑,勉强能容一个瘦小的人侧身钻入,缝隙里还卡着几片新鲜的草叶,说明近期可能有人来过。
就是这里!
林蔓没有立刻行动,她如同石雕般隐在三米外的杂草丛阴影里,身体贴紧地面,将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风声穿过杂草的“沙沙”声,墙角蟋蟀的鸣叫声,远处刘大爷咳嗽的声音……一切都符合深夜的静谧。但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深处苏醒,正用无形的触手,呼唤着她背包里的青铜匣子。
赌一把!线索就在眼前,她不能退缩。
她不再犹豫,双手撑住缺口边缘的砖石,指尖发力,身体如同泥鳅般灵活地滑入缝隙。砖石边缘的毛刺划破了她的手臂,火辣辣地疼,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在进入的瞬间调整呼吸,避免扬起灰尘。
库房内部比想象中更加黑暗、潮湿,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杂着霉味、鼠粪味和陈旧纸张的味道,吸入肺中都带着刺痛感。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灰尘和杂物,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闷响,像踩在腐烂的尸体上。她从背包里摸出一根提前准备好的短蜡烛和火柴,用身体挡住可能外泄的光芒,“嗤”地一声划亮火柴,昏黄的光圈仅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将周围的杂物投射出扭曲的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借着一闪而逝的微光,她看清了库房内的景象——到处堆满了破损的桌椅(椅腿断裂,桌面布满虫蛀的孔洞)、废弃的书架(木板酥软,一触就掉渣)、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报纸和古籍残本,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从屋顶垂落,有的甚至挂到了她的头顶,粘在头发上,冰凉黏腻。
她没有理会这些,迅速吹熄蜡烛——长时间的光亮太容易暴露。凭着白天打听来的信息和对“泰山石敢当”位置的判断,她朝着库房最深处、那块石碑对应的内墙方向摸索过去。指尖划过堆积的杂物,触感从粗糙的木板到细腻的纸张,再到冰冷的金属(是一个生锈的铁盒)。越往深处走,那股铁锈腥气越发明显,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极淡的、与青铜匣子上纹路相似的、冰冷的能量波动,像冬夜的寒风,悄无声息地钻入骨髓。
终于,在库房最角落,她停了下来。这里堆放的杂物相对较少,只有几个破旧的木箱倒扣在地上,地面似乎也比其他地方更加潮湿,脚踩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水汽。墙角处,地面有明显的、不规则的下陷痕迹,直径约一米左右,周围的砖石颜色也更深,呈深褐色,仿佛长期被什么液体浸润过,摸上去冰凉刺骨。
就是这里!地基之下,一定藏着东西!
林蔓再次点燃蜡烛,用一只手罩住火焰,另一只手从背包里取出那个青铜匣子。匣子入手冰凉,表面的铜锈在烛光下泛着暗绿色的光泽,那些古老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扭曲蠕动。
当冰凉的青铜匣子完全暴露在库房的空气中时,异变发生了!
“嗡……”
匣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嗡鸣,如同蜂鸟振翅,震得她指尖发麻。表面那些斑驳的铜锈下,似乎有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光一闪而逝,将她的掌心映照得忽明忽暗。与此同时,墙角下陷处的地面,也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共鸣般的震动,脚下的灰尘微微跳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
有反应!果然在这里!
林蔓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强压住激动,小心翼翼地将青铜匣子放在地上那块下陷区域的中心,确保匣子的每一个角都与地面的纹路对齐。
就在匣子底部完全接触地面的刹那——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带着岁月的滞涩,却异常清晰。紧接着,以匣子为中心,地面上那些潮湿的深褐色痕迹,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缓慢地流淌、汇聚,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
那图案直径约一米,与青铜匣子表面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线条由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物质构成,质地粘稠,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出微弱而诡异的磷光,将周围的灰尘都染成了暗红色。
湮灭铭文!而且是完整激活状态的湮灭铭文!
林蔓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蜡烛差点从手中滑落!地宫石壁上的铭文是残缺的,而眼前的铭文完整无缺,那些扭曲的线条中蕴含的能量波动,比地宫的铭文强大十倍不止!这景象太诡异了,仿佛地面下藏着一头巨兽,正通过铭文与青铜匣子对话。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地面上的铭文图案彻底亮起后,那个一直紧闭的青铜匣子,竟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严丝合缝的匣盖,自行弹开了一道不足半指宽的细微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气息从缝隙中弥漫开来——那是混合着古老金属的冷硬、星辰尘埃的浩瀚和岁月沉淀的沧桑的冰冷气息,吸入肺中,仿佛瞬间置身于宇宙真空,连呼吸都变得凝滞。与此同时,林蔓贴身收藏的那块“钥匙”碎片突然发烫,像一枚烧红的硬币,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它的悸动;而远在不知何处的霍清辞手中的“墓碑”,也必然同时传来一阵清晰的、渴望般的震颤!
三者之间,形成了一条无形的能量纽带,跨越空间,彼此呼应!
匣子里到底是什么?能让“钥匙”“墓碑”和湮灭铭文同时产生共鸣的东西!
林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骇,缓缓凑近那道缝隙,借着铭文散发的微弱磷光,向匣内望去——
匣子内部铺着一层早已腐朽的黑色丝绒,丝绒上没有想象中的机关、古籍或珍宝,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的黑暗。但在那黑暗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柔和而坚定星辉的晶体碎片!
那光芒是银白色的,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那气息……与霍清辞手中那枚“星瞳”晶体同源!但更加微弱,更加内敛,仿佛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碎屑,却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濒死恒星最后的光芒。
可就是这样一块碎屑,却让整个青铜匣子和地面的湮灭铭文为之共鸣,让“钥匙”和“墓碑”产生渴望!
这就是“守陵人”耗费心血封印在此的东西?一块“星骸”核心的碎片?!“星瞳”是引导者,“墓碑”是封印物,“钥匙”是解锁器,而这枚碎片,就是“星骸”力量的源头之一?!
就在林蔓心神巨震,试图睁大眼睛看得更清楚时——
“啪!”
库房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像是干枯的树枝被人不小心踩断,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有人!
林蔓全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瞬间吹熄蜡烛,黑暗重新将她包裹。她一把抓起地上的青铜匣子,用力合拢匣盖(匣盖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阻碍,只能合拢到之前的状态),塞进怀中用布条紧紧绑住,身体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向后翻滚,利用堆积的木箱和书架做掩护,悄无声息地隐入一堆废弃书架后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刻意放缓。
几乎在她藏好的同时,老库房那扇被钉死的窗户外面,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野猫野狗能发出的脚步声——步伐沉稳,落地轻捷,每一步的间距都几乎相等,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脚步声在窗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倾听里面的动静,林蔓甚至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扫过库房内部。
是值班的刘大爷?不可能!老人的脚步绝不会如此轻捷有力,更不会有这样如同鹰隼般的审视感!
是“鬣狗”的余党?还是“掘墓人”的暗哨?或者是那个神秘的“观察者”组织?甚至……是秦老或那个姓吴的文化局干事?!
林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紧紧握着怀中的青铜匣子,能感觉到匣子因为被强行打断共鸣而传来的轻微震颤,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还在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她的手悄悄摸向靴筒里的匕首,指尖触到冰冷的刀柄,才稍微找回一丝安全感。
外面的脚步声又开始移动,绕着库房缓缓走了一圈,步伐始终保持着匀速,没有丝毫慌乱。林蔓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她能清晰地判断出对方的位置——从正门,到东侧窗,再到她进来的那个墙洞附近!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墙洞外,距离她藏身的位置不足五米!
被发现了?!
林蔓的指尖扣住匕首的刀柄,全身肌肉绷紧,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如果对方进来,就利用黑暗和地形优势,先攻击对方的眼睛,然后趁机从另一侧的破窗突围。
然而,脚步声在墙洞外停顿了足有一分钟,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林蔓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平稳悠长,显然心理素质极佳。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没有靠近,反而逐渐远去,步伐依旧沉稳,最终消失在夜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了?
林蔓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她又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只有风声和虫鸣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冰凉刺骨。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跟踪自己,还是本身就冲着库房里的东西来的?他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吗?如果发现了,为什么没有进来动手?
是警告?是试探?还是……他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想借自己的手打开青铜匣子,坐收渔翁之利?
林蔓低头看着怀中恢复平静的青铜匣子,心情沉重如铁。她原以为图书馆只是暂时的避风港和线索收集地,却没想到这里的水,比地宫还要深、还要浑。这块意外发现的“星骸”碎片,是解开“星骸”之谜的关键机遇,还是会将她推向更深深渊的催命符?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她不再耽搁,借着铭文残留的最后一点磷光,确认了路线,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穿过墙洞时,她特意检查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只有被踩倒的草叶证明着刚才有人来过。她迅速融入后院的黑暗,如同来时一样,沿着墙根移动,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
图书馆重归死寂,只有墙角下那个渐渐黯淡下去的湮灭铭文图案,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磷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而在图书馆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上,一双隐藏在树影后、冰冷如同镜片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林蔓消失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那人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望远镜,镜筒上刻着一个极其隐晦的“掘”字。他在树上停留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号器,按动了上面的按钮——一道微弱的红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一闪而逝,随即消失。
“目标已得手,携带‘星屑’碎片,向西北方向移动。”他对着领口的微型对讲机低声说道,声音没有丝毫情绪,“请求下一步指令。”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接着是一个沙哑的男声:“跟上她,不要惊动。她会带你找到‘墓碑’和‘星瞳’。”
“明白。”
男人收起对讲机和望远镜,如同猿猴般灵活地滑下树干,悄无声息地跟随着林蔓消失的方向,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中。一场新的追逐,已然开始。
(第四卷 第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