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运歧路 第5章:石碑与低语
霍清辞再次陷入昏迷,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抖。但比起上次“星瞳”爆发时的狂乱抽搐,这次显然平稳了许多——激烈的能量冲突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连维持意识的微光都被彻底掐灭,只余下沉睡般的死寂。林蔓将他安置在临时掩体最内侧,用三层银色保温毯层层裹住他的身体,连脖颈都用撕碎的布条围紧,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霍清辞颈侧,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脉搏,像老旧钟表的秒针,缓慢却固执地跳动着。这触感让她悬着的心稍稍落地,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攥紧——他胸口的冰晶虽然不再蔓延,却在保温毯的包裹下泛着一层诡异的青白色,连带着他的体温都低得惊人,指尖触到的皮肤像贴了一块寒冰。
“别睡太久。”林蔓低声呢喃,声音被掩体缝隙漏进的寒风扯得发颤,“我还等着听你把话说完。”她抬手拂去霍清辞额前黏着的碎发,发丝上凝结的细冰碴子蹭过指尖,带来一阵刺痛。他的睫毛很长,此刻安静地垂着,像濒死蝴蝶的翅膀,彻底卸下了平日里的冰冷防备。
但危机从未解除。掩体外侧,铅灰色的天空依旧低垂,寒风卷着灰白色的尘埃掠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随身携带的简易辐射检测仪早已超出安全范围,指针疯狂抖动,红色警示灯闪烁不停——这片死寂世界的辐射正在缓慢侵蚀他们的身体,只是暂时被体能和意志压制。更不用说那未知的扫描信号背后,可能潜藏着的、比辐射更可怕的存在。
最让林蔓心神不宁的,是霍清辞昏迷前吐露的只言片语。他当时意识模糊,嘴唇翕动着,说出的词语破碎而混乱,却像冰锥般狠狠刺入她的心底:“坐标……诱饵……吞世者……捕鼠夹……我们都是……棋子……”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拼图,勉强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却又始终看不清全貌。
那座发出扫描信号的边疆哨站废墟,究竟隐藏着什么?它发出的信号,是绝境中的求救,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用来吸引更多“猎物”自投罗网?霍清辞的“星瞳”为何会产生那样剧烈的反应?是与废墟中的某种能量产生了共鸣,是来自血脉的危险警告,还是……被那未知的存在“污染”,甚至是一种无意识的“召唤”?
谜团如同厚重的浓雾,将这片荒原彻底笼罩。林蔓靠在冰冷的金属板上,目光落在霍清辞平静的睡颜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青铜匣子。匣子依旧冰冷,却比在观测站时多了一丝微弱的震颤,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她很清楚,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霍清辞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辐射和严寒会一点点吞噬他们的生命力,必须主动寻找线索,寻找离开这个绝地的方法。
林蔓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片巨大的中心废墟。它像一头匍匐在荒原上的金属巨兽,哪怕只剩残骸,也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压迫感。霍清辞昏迷前,曾拼尽全力抬起手指向那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坐标”和“诱饵”两个词。危险与机遇必然并存,那里或许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霍清辞的状态,将匕首塞进他手边的缝隙里——虽然知道他暂时用不上,但这是一种无声的慰藉。又用石块将掩体的入口加固了一番,确保从外面看不出痕迹,才毅然转身,再次踏入这片死寂的废墟。这一次,她的脚步比上次更坚定,目标也更加明确——仔细搜查那座中心建筑,寻找任何可能与“坐标”“离开”相关的线索,尤其是文字或图案记录。
废墟中的空气比之前更加寒冷,吸入肺中时带着刺骨的痛感。林蔓将围巾拉高,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她沿着上次走过的路线返回,刻意避开了之前触发扫描信号的控制台区域——那里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能量波动,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沿途的景象依旧惨烈,扭曲的金属骨架上挂着破碎的织物,地面的凹陷处积着薄薄的冰层,冰层下隐约能看到一些散落的骨骼,不知道是属于这个文明的原住民,还是和他们一样的闯入者。
中心建筑的入口如同巨兽的咽喉,漆黑而幽深。林蔓点燃了一根用金属罐外壳和易燃残渣制成的简易火把,火焰在寒风中摇曳,将周围的阴影驱散了几分。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脚下的尘埃厚达半尺,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着踩实,避免陷入未知的陷阱。建筑内部的破坏痕迹比外围更严重,天花板上的金属管道低垂着,随时可能坠落,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和能量冲击的焦黑印记,足以看出当时战斗的惨烈。
她绕过一堆坍塌的墙体,来到一个类似档案室的房间。房间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阳光从缺口处漏下,形成一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地上散落着许多材质特殊的薄片,它们大约有手掌大小,呈淡蓝色,表面用激光蚀刻着密密麻麻的异星文字和复杂的星图。这些薄片异常坚韧,哪怕被重物碾压过,也只是稍微变形,没有破碎。林蔓捡起一片仔细观察,文字是扭曲的曲线,星图上的坐标与她认知的任何星座都不同,却隐隐和青铜匣子里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她将这些薄片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里,足足收集了十几片,希望未来能有机会破译。
继续深入建筑内部,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需要频繁攀爬断裂的楼梯和倒塌的横梁。林蔓的手臂被金属边缘划伤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渗出后很快就被寒冷的空气冻住,形成一道道暗红色的血痂。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来到一个相对完整的环形大厅。
大厅的穹顶已经部分坍塌,露出铅灰色的天空,但四周的墙壁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墙壁上镶嵌着十几块巨大的石碑,每一块都有两人多高,表面刻满了浮雕和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林蔓的精神瞬间一振,快步走了过去——这或许就是她寻找的线索。
石碑的材质是一种暗沉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石头,触手冰凉,即使在寒冷的环境中,也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上面的浮雕风格抽象而古朴,第一块石碑上刻着星辰诞生的景象:一团巨大的星云在黑暗中凝聚,无数光点从星云中诞生,最终形成璀璨的星河;第二块石碑则描绘着种群的迁徙,一群形态怪异的生物乘坐着巨大的飞船,穿越星空;第三块石碑上是战争的场景,能量炮的光芒撕裂天空,飞船在爆炸中解体……
当林蔓走到第四块石碑前时,脚步猛地顿住。这块石碑上的浮雕异常诡异,描绘着某种巨大的、如同阴影般笼罩星空的恐怖存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边缘模糊如墨渍,正在吞噬周围的星辰和飞船,那些被吞噬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黑暗,连光线都无法逃逸。浮雕下方的异星文字扭曲盘绕,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与她之前在薄片上看到的属于同一种体系。
但最吸引她目光的,是位于大厅正中央、最巨大的一块石碑。这块石碑高约五米,宽度足有三米,相对其他石碑更加完好,上面除了浮雕和文字,还镶嵌着一圈早已失去光泽的、类似水晶的节点,节点之间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能量回路。石碑的基座前,散落着几具怪异的“遗骸”——它们的骨骼纤细而修长,有着明显的节肢,与她之前在废墟外围发现的属于同一种生物。这些遗骸保持着朝向石碑跪拜或挣扎的姿态,有的骨骼弯曲成诡异的角度,手指深深抠进石碑的缝隙里,指骨断裂,显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在向这块石碑祈求或抗争着什么。
林蔓缓缓走近这块中央石碑,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古老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碑面,那些无法辨认的文字在她指尖划过时,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被触动,像电流般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她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将木系异能那微弱到极致的感知力提升到极限。她知道自己无法“阅读”这些文字,只能尝试去“感受”——感受这些文字和浮雕在漫长岁月中残留的“情绪”和“意蕴”,就像她之前感知那块金属身份牌一样。
起初,涌入脑海的是一片混沌的、充满绝望和恐惧的杂乱波动,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让她的头痛欲裂。但渐渐地,随着感知的深入,一些重复出现的、充满强烈情绪的“意念碎片”开始浮现,如同破碎的梦呓,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回响:
【……紧急警报……边疆防线失守……γ序列哨站已沦陷……请求支援!请求支援!】一个急促的、带着哭腔的意念响起,背景是刺耳的警报声和能量爆炸的轰鸣,绝望得令人心悸。
【……“吞世者”的阴影……已覆盖第三星域……它们没有实体……以能量和意识为食……吞噬现实……扭曲物理规则……】另一个沉稳的意念,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仿佛在亲眼目睹最恐怖的景象。“吞世者”三个字像重锤般砸在林蔓的心上,她瞬间想起了霍清辞昏迷前模糊提到的这个名字。
【……“摇篮计划”……根本性错误……我们打开了不该打开的维度之门……“星骸”不是希望……是它们的“坐标信标”……】这个意念充满了彻骨的悔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刺得林蔓浑身发冷。这再次验证了金属身份牌上的信息——“摇篮”是陷阱。
【……“守夜人”小队……最后的火炬……能量即将耗尽……但我们不会放弃……】这个意念带着一丝悲壮的决绝,背景是整齐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声响。
【……坐标信号……已向深空发送……重复……坐标信号已发送……祈祷……有文明能收到……回应我们……】
【……警告后来者……远离“摇篮”……彻底封印“星骸”……否则……整个星域都将化为虚无……万物归寂……】这个意念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殉道般的郑重,仿佛是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刻下的警示。
【……为了存在的延续……必须有人……继续守望……直至时间的终末……】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毁灭、悔恨、绝望,以及一丝渺茫的希望。林蔓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这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就是“摇篮”计划失控、“星骸”力量暴走、引来“吞世者”后的牺牲品。而她所在的地球,是否也正沿着同样的轨迹走向毁灭?父亲留下的青铜匣子和“钥匙”碎片,又在这场横跨星际的灾难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石碑基座上一个不起眼的、略微凹陷的符号。那个符号呈螺旋状,边缘有七个细小的凸起,形状竟然与她怀中“钥匙”碎片的轮廓,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就在指尖与符号接触的瞬间——
“嗡……”
一声远比之前扫描信号更清晰、更悠长的低沉嗡鸣,从石碑内部深处传出,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被唤醒。石碑表面那些黯淡的水晶节点,竟然依次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白色光芒!光芒沿着碑面上的特定纹路流淌,如同一条发光的小溪,最终汇聚在石碑顶部一个类似罗盘的复杂雕刻上!
雕刻的中心,一根虚拟的、由白色光芒构成的指针缓缓浮现,起初还在剧烈颤抖,像是在适应某种力量,几秒钟后,它逐渐稳定下来,最终坚定地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并非林蔓来时的路,也不是废墟深处,而是斜指向大厅一侧坍塌的穹顶之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死寂荒原深处!
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方位感和距离感,如同被直接注入大脑般,出现在林蔓的脑海中——那个方向,大约五十公里外,有一个“信标源”在闪烁!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灯塔,在遥远的地方指引着方向。
这是……地图?导航信标?这座被遗忘了亿万年的石碑,竟然是一个指向特定地点的巨大罗盘?!
林蔓心中狂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难道这就是离开这个死寂世界的“坐标”?石碑指向的地方,是另一个尚且完好的“守夜人”哨站?是能提供能量和物资的设施?还是……通往其他维度、返回地球的“门”?
希望的火花如同燎原之火般在心底燃起,但随即就被更大的疑虑和恐惧压灭。霍清辞昏迷前痛苦的警告再次回响在耳边:“诱饵……捕鼠夹……”一个如此明显的导航信标,为何会设立在早已毁灭的哨站核心区域?是为了指引像“守夜人”一样的幸存者找到希望,还是……为了吸引像她和霍清辞这样被“星骸”能量吸引的“猎物”,踏入“吞世者”或“清除者”设下的更深陷阱?
是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指引”,赌一把未知的希望,还是继续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生机?林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抉择。她看着石碑上那道坚定指向远方的光指针,光线下的文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警告;又想起霍清辞昏迷前痛苦扭曲的脸庞和咳血的模样,他的警告绝不是空穴来风。
但时间不等人。霍清辞的身体状况拖不起,辐射检测仪的指针已经濒临红色警戒的极限,他们的体能和物资也在持续消耗,最多还能支撑三天。继续等待,无异于慢性死亡。
最终,林蔓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冒险,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但她不会鲁莽行事,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迅速记下光指针指向的方向,又用匕首在一块薄片上刻下石碑的位置和大致轮廓,才沿着原路快速退回临时掩体。霍清辞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但气息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胸口的冰晶颜色也淡了几分。林蔓将收集到的信息薄片和石碑的发现简要记录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金属片上,用布条仔细包好,塞进霍清辞的怀里——如果她遭遇不测,这些信息或许能帮到他。
然后,她开始利用找到的所有物资做最后的准备:将剩余的银色保温毯全部拆解开,层层包裹在霍清辞的身体上,缝隙用营养膏的空罐子碎片和布条塞紧,做成一个简易的“保温舱”;用两根粗壮的金属管和断裂的电缆,制成一个结实的拖架,将霍清辞小心地固定在上面,确保拖动时不会晃动;将仅存的四罐营养膏和半块压缩饼干分成八份,用防水布包好,系在腰间;检查了所有武器,将匕首和短刀都重新磨利,刀柄用布条缠紧,方便握持;最后,她将辐射检测仪挂在脖子上,时刻关注辐射强度的变化。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铅灰色的天空变成了深灰色,能见度不足十米,温度骤降到零下几十度,林蔓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色的冰雾,睫毛上也结满了细小的冰粒。这里的夜晚远比想象中更寒冷,也必然更加危险。
林蔓将拖架的绳索套在自己的肩上,调整到最省力的位置。她最后看了一眼临时掩体,这里是他们在这片死寂世界唯一的“安全区”,但现在,他们必须离开。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空气刺痛着喉咙和肺叶,却让她的意识更加清醒。
“霍清辞,”她轻声说,“不管前面是希望还是陷阱,我们一起走。”
说完,她咬紧牙关,双腿发力,拖着沉重的拖架,迈开了脚步。拖架与地面的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荒原上格外清晰。她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石碑光指针指引的方向,踏入了无边的灰暗之中。
单薄的身影很快被弥漫的尘埃和渐浓的夜色吞噬,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延伸向荒原深处。
而在他们身后的中心废墟里,那座巨大的石碑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顶部的光指针坚定地指向远方,如同沉默的墓碑,也如同希望的灯塔,在这片被遗忘的世界里,静静矗立了亿万年。
(第六卷 第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