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第九卷:黑山迷雾第5章:雨夜孤踪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尽的哀泣,从墨黑的夜空中倾泻而下,抽打着黑山城起伏的黑色屋瓦,在狭窄曲折的街巷中汇成浑浊的溪流。更夫的梆子声早已被风雨吞没,整座城池仿佛沉入水底,只剩下雨声喧嚣,衬托得死寂更加深邃。
林蔓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紧贴着湿滑冰冷的墙壁阴影,在迷宫般的巷道间无声穿行。粗重的麻布衣衫早已湿透,紧贴着肌肤,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寒冷刺骨。腿上的旧伤在阴冷湿气中隐隐作痛,如同无数细针扎刺,但她强行忽略,将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
那双在末世血火中淬炼出的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耳朵过滤着嘈杂的雨声,分辨着风中断续传来的、可能存在的脚步声、低语声,或是……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
霍清辞。这个名字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心脏。他一定在这里,在黑山城的某个角落。那个黑袍人带走了他,绝不会只是为了杀他。霍清辞身上的“星瞳”和“墓碑”,对那些追寻“星骸”秘密的存在而言,价值太大。
城主府。这是最可能的藏匿点。一方诸侯,才有能力和动机插手这种超越凡俗的诡秘事件。那个雨夜疾驰入城的马车,紧闭的城门,森严的守卫……一切线索都指向那座盘踞在城市最高处的、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府邸。
但她不能硬闯。伤势未愈,异能枯竭,面对高墙深垒、甲士林立的官府,硬闯无异于自杀。她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这座城池底层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们才知道的隐秘通道和消息。
她的脚步停在一条污水横流、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尽头。一面斑驳的砖墙上,用一种特殊的、近乎褪色的赭石颜料,画着一个不起眼的、扭曲的蛇形图案。这是她在过去几天暗中观察时,从一个偷儿身上发现的标记,似乎是某个地下帮派的联络信号。
她没有犹豫,用指甲在图案旁边刻下三道浅浅的划痕,然后退入更深的阴影中,如同石雕般静立等待。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掩盖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一个矮小佝偻、披着破蓑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溜了进来,警惕地四下张望。
林蔓没有动,只是让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血腥与泥土的气息弥漫开来。这是末世猎手呼唤同类的信号——危险,但有机可乘。
那蓑衣人显然嗅到了这气息,身体微微一僵,浑浊的眼睛在斗笠下闪烁着警惕的光,望向林蔓藏身的阴影。“谁?”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谈笔买卖。”林蔓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找一个人,付你想要的价钱。”
蓑衣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风险。“找谁?价钱?”他向前挪了半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前几天夜里,城主府接进去的人。一个重伤的年轻男人。”林蔓言简意赅,“消息,十个铜子。带路,再加这个。”她手腕一翻,掌心中多了一枚看起来毫不起眼、却带着奇异金属光泽的纽扣——是从观测站带出的零件之一,对这个时代而言,是难以理解的奇物。
蓑衣人的目光瞬间被那纽扣吸引,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他显然识货。“城主府……”他声音压低,带着深深的忌惮,“那地方是龙潭虎穴,进去容易出来难。你要找的人……什么来头?”
“不该问的别问。”林蔓声音转冷,“成交,还是我找别人?”
蓑衣人犹豫了更长时间,雨水顺着他斗笠边缘流淌。最终,对那奇异金属的贪婪压倒了对官府的恐惧。“……那人确实在府里。”他哑声道,语速加快,“西角门进去,第三重院落,靠北有个独立的小楼,叫‘听雨阁’,守卫比别处森严得多。听说……是城主请来的贵客,但整日不见人,只有郎中和几个心腹家将出入。”
听雨阁!林蔓心脏猛地一缩!找到了!
“带路。”她将纽扣抛了过去。
蓑衣人接过纽扣,贪婪地摩挲了一下,迅速塞进怀里。“跟我来,别出声。”他转身,像只熟悉地形的老鼠,钻进一条更加狭窄、几乎被杂物堵塞的缝隙。
林蔓悄无声息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雨夜的掩护下,穿梭于黑山城最阴暗的角落。蓑衣人对路径极其熟悉,专挑无人巡查的废弃宅院、排水暗渠、甚至是一段坍塌的城墙缺口。雨水掩盖了他们的踪迹,也模糊了远处的灯火。
越靠近城主府,空气中的压抑感越强。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力场笼罩着那片区域,让林蔓体内的异能运转更加滞涩,甚至隐隐传来排斥感。这感觉……与“星骸”能量的压制有些相似,却又更加……人工化?难道城主府有类似“湮灭铭文”的装置?
终于,他们绕到了城主府的西侧。高耸的围墙在雨幕中如同黑色的山脊,墙头隐约可见巡逻兵丁的身影和闪烁的灯笼光点。蓑衣人指着围墙下一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看似是排水口的黑洞:“从这进去,直走,遇到岔路向左,爬上去就是杂役院后墙根。听雨阁在北边,隔着一个花园,自己小心。”说完,他不等林蔓回应,便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黑暗中,消失不见。
没有回头路。林蔓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拨开湿漉漉的藤蔓,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内狭窄潮湿,充满淤泥和腐叶的气味。她匍匐前行,凭借记忆和方向感,在黑暗中摸索。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雨声。她小心探出头,是一个废弃的庭院角落,杂草丛生。按照蓑衣人的指示,她避开偶尔经过的、打着哈欠的仆役,如同狸猫般穿过荒芜的花园,靠近了那片守卫森严的区域。
果然,一座独立的、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矗立在花园深处,被一队披甲持戈的兵士严密守卫着。楼檐下挂着牌匾,正是“听雨阁”。窗户紧闭,帘幕低垂,看不清内部情形。但林蔓能感觉到,楼内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颤动的熟悉气息——是霍清辞!还有……那股冰冷的、属于黑袍人的能量残留!
他就在这里!
强烈的冲动让她几乎要立刻冲进去。但理智死死拉住了她。守卫太严,硬闯必死。而且,黑袍人可能就在里面。
她必须等待,寻找机会。
她隐藏在一座假山后的阴影里,雨水浸透了全身,冰冷刺骨,但她浑然不觉。目光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死死锁定着听雨阁的每一个窗户,每一扇门,记录着守卫换岗的间隙,巡逻的路线。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雨势渐小,天色微明。就在她感觉四肢几乎冻僵,意识开始模糊时——
“吱呀”一声,听雨阁底楼的一扇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端着药碗、丫鬟打扮的少女低着头快步走出,走向不远处的厨房。
机会!只有一瞬!
林蔓眼中寒光一闪,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在丫鬟转身、守卫视线移开的刹那,从假山后悄无声息地滑出,贴地疾行,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如同泥鳅般滑入了门内!
门内是一条狭窄的走廊,点着昏暗的油灯,药味浓郁。她屏住呼吸,背贴墙壁,心脏狂跳。成功了第一步!
走廊尽头有楼梯,楼上隐约传来脚步声和低语声。黑袍人可能在楼上。霍清辞呢?
她压下立刻上楼的冲动,先探查一楼。走廊两侧有几个房间,她依次贴近门缝倾听。其中一个房间内,传来极其微弱、却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咳嗽声!
是霍清辞!他就在这个房间!
林蔓的手按在门上,微微用力。门没有锁!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房门,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小油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奇异气息。靠墙的床榻上,一个人影蜷缩在厚厚的被褥中,背对着门口,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咳嗽声。
那背影,那气息……绝不会错!
“霍清辞!”林蔓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颤抖,扑到床前。
床上的人影猛地一震,咳嗽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林蔓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那不是霍清辞!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苍老枯槁、布满褶皱的脸!一双浑浊的、死气沉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惊恐。
“你……你是谁?”老者的声音嘶哑破碎。
中计了!这是个陷阱!
林蔓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转身就要冲向门口!
然而,已经晚了。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从外面锁死。同时,房间四个角落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四个穿着黑色劲装、面戴无表情白色面具的身影!他们手中握着奇特的、如同短棍般的武器,顶端闪烁着幽蓝色的电光!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床榻的方向响起:
“等你很久了,‘回响’小姐。或者……我该称呼你……林蔓?”
林蔓猛地回头,只见那个“老者”缓缓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却带着阴鸷和残忍笑意的脸。那双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如同猫看着爪下挣扎的老鼠。
不是黑袍人。是……“鹫组”?!他们竟然也追到了这个世界?!而且还先一步布下了陷阱!
巨大的震惊和绝望如同冰锥,刺穿了林蔓的心脏。她落入圈套了!霍清辞根本不在这里!那熟悉的气息……是诱饵!
“很惊讶吗?”那年轻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道,“为了请你来做客,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看来,你对你的小情人,还真是痴心不改啊。”
他一步步逼近,四个面具人也呈合围之势靠拢,幽蓝的电光在空气中发出“噼啪”的轻响,致命的威胁感扑面而来。
退路已断,强敌环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
黑山城的雨夜,比想象中更加黑暗,更加致命。
(第九卷 第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