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的“云来客栈”烈焰冲天，火舌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映得通红。时值冬夜，天干物燥，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吞噬着木制结构的楼宇，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哭喊声、呼救声、兵卒的吆喝声、救火者的奔跑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李无垢和张威赶到时，火势正盛。守城士卒和自发组织的百姓正拼命提水救火，但收效甚微。整座客栈及左右数间铺面已陷入一片火海，热浪逼人，根本无法靠近。
“王爷！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负责东市治安的校尉见李无垢亲至，慌忙上前，脸上满是烟灰和焦急。
“起火原因是什么？可有人被困？”李无垢勒住马，目光如电扫过火场。他的精神力在突破后异常敏锐，隐约能感觉到火焰中传来几股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生命波动，但正迅速熄灭。
“回王爷，起火原因不明，突然就烧起来了！火势太大，冲进去的弟兄都退了出来，只救出几个靠街边的住客和伙计。掌柜的、还有住在后院的几个行商，怕是……”校尉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可看到有人从火场中逃出，或是有形迹可疑之人接近、离开客栈？”张威在一旁厉声喝问。
“这……乱糟糟的，没、没注意……”校尉惶恐道。
李无垢脸色阴沉，目光扫视四周。围观的人群惊慌失措，救火的人群混乱不堪，若有心人混迹其中，趁乱脱身，并非难事。看来，对方动手极快，也极狠，这是要毁灭一切痕迹。
“系统，扫描火场，评估内部结构，探测幸存者位置，并分析火源点及可能的引火物残留痕迹。”
【扫描中……消耗精神力150点……火场能量波动剧烈，干扰严重，扫描精度下降……】
【火场结构分析：主体为三层木结构客栈，已完全坍塌。生命反应：零。】
【火源点定位：初步判定位于客栈后院柴房及相邻客房区域。能量残留异常，疑似含有易燃油脂（如桐油、火油）及硫磺、硝石等助燃物成分。】
【警告：检测到微弱爆炸物残留波动，疑似小型火雷或类似装置引发。】
【综合判断：人为纵火可能性 95%以上，且使用特殊引火物，旨在迅速、彻底毁灭目标。】
果然是杀人灭口！纵火者不仅使用了大量助燃物，甚至可能用了火雷之类的军用器械，务求一击必杀，不留活口，也毁灭证据！
“张威，带人封锁现场，许出不许进！所有从火场中出来的人，一律暂时扣留，分开问话！仔细搜查附近所有可能藏匿、丢弃物品的角落，尤其是水井、暗渠、垃圾堆！”李无垢冷声下令。对方行动仓促，未必能清除所有痕迹。
“是！”张威领命而去。
李无垢则翻身下马，不顾热浪，缓步靠近火场边缘。炽热的空气炙烤着脸颊，但他浑然未觉，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寸地面，精神力如同触手般延伸出去，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
“王爷！危险！”亲卫试图阻拦。
“无妨。”李无垢摆摆手。突破30级后，他的罡气已可外放护体，短时间内抵抗这高温余热不成问题。他更相信自己的感知。
忽然，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火场边缘一处水洼旁。那里散落着几块被踩碎的瓦片，瓦片缝隙中，似乎有一点暗红色的东西。他走过去，俯身捡起。是一小片被烧焦、沾满泥泞的布料，颜色暗红，质地是上好的细棉，边缘不齐，像是从衣物上撕裂下来的。布料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被烧灼大半的图案——似乎是一个变形的、张牙舞爪的兽头？
“这是……”李无垢瞳孔微缩。这图案，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对了！是薛延陀！薛延陀金狼卫的皮甲或是战旗上，似乎就有类似的狼头图腾！虽然有些变形，但这狰狞的神韵，极为相似！
难道刺客是薛延陀的人？不，不对。薛延陀此刻自身难保，夷男正焦头烂额，哪有能力、有动机潜入蔚州刺杀大唐天使？这太荒谬。但……如果是有人想嫁祸给薛延陀呢？或者，是有人与薛延陀勾结？
“系统，分析此布料材质、染料、图案风格，比对数据库（已知唐、突厥、薛延陀等服饰特征）。”
【分析中……材质：江南道产上等细棉布，经特殊工艺处理，防水、耐磨。染料：茜草、苏木混合染制，色泽暗红，为唐军中低级军官常用服色。图案：疑似狼头变体，雕刻\/绘制手法粗糙，非制式，带有模仿痕迹。综合判断：此布料为唐军制式内衣或中衣布料，被人为缝制\/绘制上仿冒的薛延陀狼头图案，做工粗劣。】
【结论：栽赃嫁祸可能性极高。目的：混淆视听，将刺杀天使之事引向薛延陀或边镇武将。】
果然是栽赃！李无垢心中冷笑。手法如此拙劣，反而暴露出幕后主使的心虚和急切。他们想制造一个“薛延陀刺客报复”或者“边镇武将勾结外敌、杀人灭口”的假象！无论是哪种，都能将他李无垢拖下水！
他将布片小心收起。这时，张威快步走来，脸色凝重：“王爷，在客栈后巷的排水沟里，发现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黄铜制成的、拇指大小的令牌，令牌一面刻着一个“令”字，另一面则是一个模糊的、似乎被刻意磨损的编号“丁七”。
“令牌？何处制式？”李无垢接过，入手微沉，触手冰凉。令牌工艺精良，边角圆润，显然是常用之物，但并无特殊标识。
“看不出来历。但卑职查验过，这令牌的材质和做工，与……与宫中内侍省所用腰牌，有七八分相似！”张威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涉及宫中，那就是天大的干系！
内侍省？李无垢眼神一凝。高天使就是内侍省的人！难道刺杀是内侍省内部倾轧？还是有人盗用或仿制了内侍省的令牌？若是后者，这潭水就更深了。
“还有别的发现吗？”李无垢沉声问。
“暂时没有。火势太大，里面……”张威摇摇头。
李无垢握紧手中的布片和令牌，冰冷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栽赃的布片，疑似宫中的令牌……线索指向越来越扑朔迷离，但也越来越清晰——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目标直指他李无垢，甚至可能牵扯到宫闱！
“立刻派人，持我手令，秘密查访城内所有裁缝铺、染坊，尤其是近期接过暗红细棉布、或有特殊图案定制生意的。同时，查一查内侍省近年来可有令牌遗失、或人员变动异常的情况。记住，要隐秘！”李无垢迅速下令。这两样物证，或许能顺藤摸瓜。
“是！”张威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问，“王爷，那高公公那边……”
“全力救治，不惜一切代价！另外，加派我们的人手，‘保护’好驿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高公公，包括他带来的禁军！”李无垢眼中寒光闪烁。高天使是重要人证，绝不能有失，也绝不能给别人灭口的机会！
“卑职明白！”
安排妥当，李无垢再次望向熊熊燃烧的客栈废墟。火势已渐小，但浓烟未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对手的狠辣与周密，超乎预料。但这把火，也烧掉了一些东西，或许……也照亮了一些东西。
“回府。”李无垢翻身上马，不再多看火场一眼。当务之急，是理清头绪，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回到都督府，已是后半夜。书房内灯火通明。李无垢屏退左右，只留下丫丫在旁伺候。他摊开纸笔，将今夜发生之事，以及发现的线索、自己的推测，详细记录下来。这不是奏章，而是给自己理清思路。
“哥，喝口参茶，歇歇吧。”丫丫端来热茶，小脸上满是担忧。她虽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出了大事。
“嗯。”李无垢接过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缓。他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心中一软，温声道：“别怕，没事。一些宵小之辈，玩火自焚罢了。”
丫丫用力点头：“我不怕！哥一定能抓住那些坏人！”
李无垢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落在书案上那枚冰冷的令牌和焦黑的布片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系统，调取所有关于内侍省编制、令牌规制、以及近期长安与内侍省相关的人员变动、异常事件的情报（基于现有记忆及可推演信息）。”
【指令收到。调取记忆中相关信息……结合逻辑推演……】
【情报汇总：】
【1. 内侍省：掌管宫内事务，设内侍监、少监等，下属各局、坊。官员、宦官皆有品级，配发相应腰牌作为身份凭证。令牌制式、材质、编号皆有严格规定。】
【2. 高天使（高德）：内侍省少监，李世民潜邸旧人，颇受信任，掌管内侍省部分机要。】
【3. 近期异常（推测）：a. 高德出使北疆，其宫内权柄可能被暂代或觊觎。b. 与高德不睦的宫内势力（如其他太监、妃嫔外戚等）可能借机生事。c. 朝中敌对势力（如韦、王等）可能与宫内某些人勾结。】
【4. 令牌分析：“丁七”编号，可能对应内侍省下辖“内仆局”（负责车马、仪仗）或“内府局”（负责库藏、匠作）中低层人员。但令牌被磨损，无法确定具体归属。不排除仿制可能。】
【风险提示：若令牌为真，则刺杀事件可能牵扯宫廷内斗，性质极其严重。若为假，则说明幕后黑手能量极大，可仿制宫中信物。无论哪种，宿主均处于风暴中心。】
宫廷内斗……李无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并非不可能。李世民雄才大略，但宫中妃嫔、皇子、宦官、外戚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高德作为皇帝心腹，出使在外，正是某些人下手的好机会。既能除掉一个对手，又能嫁祸给自己，一石二鸟。若真是如此，那对手的层次和凶险程度，将远超他的预估。
但另一种可能同样存在——有人伪造令牌，故布疑阵，将水搅得更浑。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对方在长安的能量不容小觑，且对他敌意极深。
“看来，回京之事，已由不得我拖延了。”李无垢心中冷笑。对方刺杀天使，火烧客栈，就是要逼他尽快离开蔚州这个基本盘，回到长安那个龙潭虎穴。在那里，他孤立无援，才是砧板上的鱼肉。
但他李无垢，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想逼我回京？好，那我就回去！看看这龙潭虎穴，究竟是谁的葬身之地！”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不过，回去之前，必须把蔚州的隐患彻底清除，并给对手一个狠狠的教训！
“系统，以现有线索（布片、令牌、火场残留、范阳行商失踪、幽州账房、韦家香铺等）为基础，推演幕后主使最大可能身份及其下一步行动。并制定反制策略。”
【推演中……消耗天命点x1，精神力200点……综合多变量分析……】
【推演结果：】
【幕后主使可能性排序：】
【1. 朝中敌对政治集团（韦挺、王珪等关陇\/山东世家背景官员）勾结宫内势力（可能与高德有隙的宦官或妃嫔外戚），目的：铲除高德，嫁祸宿主，打击宿主声望，阻挠其回京掌权。概率：45%】
【2. 与薛延陀有勾结的边境豪强\/走私集团，目的：破坏和谈（若存在），制造边患，趁乱牟利，并借刀杀人除掉宿主。概率：30%】
【3. 废太子李建成或齐王李元吉残余势力，目的：制造混乱，打击李世民威信，并除掉宿主这个李世民新晋心腹大将。概率：15%】
【4. 其他未知势力（如宗教、境外等）。概率：10%】
【下一步行动预测：a. 继续在蔚州制造事端（如刺杀宿主、煽动兵变、散布谣言），坐实宿主“治理无方、境内不靖”。b. 在长安发动舆论，弹劾宿主“纵容部下行凶、暗害天使、图谋不轨”。c. 可能在高德救治或回京途中再次下手。d. 可能与薛延陀残余势力联系，制造边衅。】
【反制策略建议：】
【1. 雷霆扫穴：利用王方翼已掌握线索，迅速抓捕城内暗桩（幽州账房、宝丰当铺、钱管事等），突击审讯，获取口供，切断内外联系。】
【2. 将计就计：公开部分“证据”（如仿薛延陀布片），宣称抓获“薛延陀奸细”，揭露其刺杀天使、纵火行凶之阴谋，将舆论导向外敌破坏，洗清自身嫌疑，并占据道义高点。】
【3. 以进为退：主动上书请罪，言明天使遇刺、城内失火乃己方失职，请求朝廷派员调查，并“为表清白”、“便于配合调查”，主动请求卸去蔚州防务，即刻回京受审。此举可打乱对方节奏，化被动为主动。】
【4. 釜底抽薪：利用已掌握的薛延陀内部矛盾（仆骨部），秘密接触，许以重利，诱使其倒戈或内讧，彻底解决北疆之患，消除外部借口。同时，将夷男可能狗急跳墙、勾结内应的“情报”密报长安。】
【5. 示敌以弱：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忧惧”、“不安”，甚至“旧伤复发”，麻痹对手。】
【警告：执行上述策略存在风险，需谨慎评估，尤其涉及朝堂博弈及军事行动，变数极大。】
推演结果与李无垢的猜测大致吻合。朝中敌对势力勾结宫内，可能性最大。反制策略也颇具可行性，尤其是“将计就计”和“以进为退”，可谓攻守兼备。
“既然如此……那就陪你们好好玩玩！”李无垢眼中寒光凛冽。他不再犹豫，立刻开始布局。
首先，他密令王方翼，于黎明前展开全城大搜捕，以“缉拿薛延陀奸细、纵火凶徒”为名，将幽州账房先生、宝丰当铺掌柜、钱管事及其妻弟等一干暗桩全部拿下，分开秘密关押，严加审讯。重点突破那个幽州账房，他很可能知道范阳行商的去向乃至更多内情。
其次，他让李绩以代州都督的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公布“初步调查结果”：有薛延陀奸细混入城中，意图行刺天使、制造混乱，已被擒杀（出示布片为证），余党正在追剿。以此稳定民心，转移视线。
再次，他亲笔草拟了一份奏章。奏章中，他先是对天使遇刺、城内失火表示“惶恐万状、罪该万死”，深刻检讨自己“御下不严、守土失职”，请求皇帝治罪。接着，话锋一转，提到抓获“薛延陀奸细”，缴获“仿冒信物”，怀疑此事乃薛延陀夷男狗急跳墙，勾结境内不法之徒所为，意在破坏和议，嫁祸大唐忠良。最后，他“痛心疾首”地表示，为表清白，也为便于朝廷彻查，愿即刻交出蔚州防务，回京待罪，听候发落。奏章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但字里行间，却将矛头直指外敌，并暗示朝中有人与外敌勾结，自己回去是“配合调查”，而非“戴罪之身”。
这封奏章，将以六百里加急，直送长安，同时抄送兵部、大理寺。他要抢先一步，堵住悠悠众口，占据道德制高点。
最后，他唤来心腹，密令其携带自己的亲笔信和一批厚礼，秘密前往北边，联络仆骨部的那位“小王子”，具体内容，只有他一人知晓。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微明。李无垢毫无睡意，走到院中，迎着凛冽的晨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破30级后，他感觉五感更加敏锐，体内罡气充盈澎湃，灵魂的虚弱感也消退大半，思维格外清晰。
“哥，你一夜没睡了。”丫丫拿着大氅走出来，为他披上。
“快了。”李无垢握住妹妹有些冰凉的小手，目光投向东方渐白的天际，“这场戏，快要唱到高潮了。等哥把这里的魑魅魍魉清扫干净，就带你去长安。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紧紧握住哥哥的手。
晨曦微露，照亮了都督府飞檐上的残雪，也照亮了李无垢眼中那冰冷而坚定的光芒。蔚州的火，是别人放的。但长安的那把火，将由他来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