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林承启从怀里摸出那块风磨铜的令牌,也没多想,朝着挡路的人就敲了过去。
牌子在火光下闪着暗沉的光。
“明尊令!”
那老教徒扑通一声跪下了,“是明尊令啊!”
陈玄理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恭敬面孔,对着林承启就拜:
“原来是明尊显圣!属下有眼无珠,冒犯了明尊!”
他认得这令牌,教中古训,见令如见明尊。
他又转向其他教徒,
“这位才是真正的明尊转世!我等还不快快拜见!”
其他教徒一看,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林承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随手捡的牌子这么管用。
他顾不上多想,用牌子指着陈玄理:
“你给她吃了什么?!”
陈玄理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嘴里却说:
“明尊息怒……圣女中的是‘含香散’,这药……这药性极烈,没有现成的解药……除非……除非行男女之事,否则会经脉逆乱,有性命之忧……”
林承启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先定了定神。
他用令牌指着陈玄理,对旁边那几个看着像是小头目的教徒吩咐:
“你们几个,给我看紧他!别让他耍花样!”
那几人连忙躬身应道:
“谨遵法旨!”
他又朝周围挥了挥手,
“其他人都散开些,退远点!围在这里像什么话!”
教徒们互相看了看,虽然好奇,但还是依言后退,让出了一片空地。
林承启这才转身,几步冲回房间里。
只见无尘靠在墙角,脸色潮红,呼吸又急又重,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他心里一紧,赶紧蹲下去扶住她:
“姐!你怎么样?”
无尘只觉得浑身像着了火,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痒意和空虚。
她咬着嘴唇,带着哭腔:
“那药…怕是…怕是那种下作的药…”
“那…那怎么办?”
林承启看着无尘难受的样子,手足无措。
无尘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燥热难耐,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承启,一种陌生的冲动涌上来。
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可理智正在一点点被吞噬。
或许是药力作用,或许是体内楚妃意识对“小林子”潜藏的亲近感在作祟,她鬼使神差地低语:
“小林子…别走…”
这一声“小林子”,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林承启愣住了,看着无尘迷离的眼神和绯红的脸颊,心跳得像打鼓。
他还是个半大小子,男女之事只听人浑说过,具体该怎么办,他根本不清楚。
“我…我不会…”
他结结巴巴地说。
“抱……抱着我……”无尘含糊地低语,引导着他的手。
林承启脸烧得厉害,心怦怦直跳。
接下来的一切,对林承启来说都是懵懵懂懂的。
他完全是被无尘带着走,手忙脚乱,笨拙又生涩。
无尘在药力作用下,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变得主动而急切,手把手地引导着他这个“学徒”。
这一夜,对两个年轻人来说,既混乱又漫长。
天刚蒙蒙亮,无尘就醒了。
窗户纸透进点灰白的光,能看清屋里简单的摆设。
她一动,就感觉浑身不得劲,像干了一天重活似的。
昨晚上那些零碎的记忆片子,一下子全涌进脑子里,热烘烘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侧过脸,看见林承启还在旁边睡着,呼吸匀停。
两人衣裳都有些乱,挨得也近。
她坐起身,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穿戴衣裙时,手指有点不听使唤。走到屋里那个模糊的铜镜前,她凑近了看,脖颈侧面有块淡淡的红痕。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心里乱糟糟的。
镜子里的人,眼神躲闪,脸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
她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得稳住。
这时候,林承启也醒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无尘站在镜子前,先是一愣,随即也想起什么,脸有点红,说话也磕巴起来:
“无尘姐……我……昨儿晚上……”
“没事。”
无尘打断他,没回头看他,“不怪你。”
她说着就往门口走。
林承启赶紧从床上下来,拉住她衣袖:
“姐!我……我会对你好的!”
无尘停下脚步,看着他。
这小子眼神倒是真诚,可她心里那根刺又疼了一下。
她不是不信他,是怕……怕那些闲话,怕陈玄理万一……
“先把衣裳穿周正了。”
她低声说,抽回衣袖,“外头……还有正事。”
推开门,陈玄理果然带着几个人等在外面。
一见他们出来,陈玄理立刻弯下腰,脸上堆着笑:
“参见明尊,参见圣女。”
他那笑容,看着恭敬,可无尘总觉得他眼角余光在扫自己,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
她想起那个晚上,心里一阵恶寒,但脸上还得绷着。
她目光扫过众人,刻意避开了陈玄理的视线,只对着几个老信徒点了点头。
陈玄理上前一步,陪着笑脸:
“昨夜是在下糊涂,冒犯了圣女……”
无尘心里一刺,面上却不显,淡淡打断:
“陈先生说的是昨夜商议教务的事?不必再提了。”
她把话头引开,陈玄理愣了一下,赶紧顺着说:
“是是是……教主之位,自然该明尊来当。”
无尘没接这话,只道:
“教中事务繁杂,还要劳陈先生多费心。”
她语气疏离,刻意保持着距离。
等陈玄理退下,林承启凑过来小声问:
“姐,就这么算了?”
无尘看着陈玄理的背影,眼神飘忽不定:
“有些事,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陈玄理表现得格外恭顺。
可无尘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像是踩了脏东西。
她尽量避免单独和他碰面,实在避不开时,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自己的烦恼一点没少。
特别是面对林承启的时候。
那小子现在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点藏不住的欢喜。
这天晌午,林承启凑到无尘身边。
姐,趁热喝。”
他递过一碗刚晾好的草药,“我瞅你今早气色还是发青。”
药汁苦涩,她皱着脸喝完。
林承启赶紧从兜里摸出块冰糖:含着,去去苦味。
无尘含了糖,脸颊鼓起一块。
她抬眼看他,这小子眼睛亮得灼人,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今晚......他凑近些,热气呼在她耳畔,我还得来。你身上那毒,夜里还得有人盯着,怕反复。
无尘脸一热,别开视线:用你说?我自个儿的身子不知道?
就说说话,林承启挠挠头,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她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正犹豫间,外头传来脚步声,隔着门道:“明尊,前头有要事示下。”
无尘像是得了救,立刻起身:正事要紧,你快去。
无尘翻出那本《西游释厄传》,对着油灯,装作看着什么。
林承启不太情愿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姐,那我晚上……
她转头飞快地瞥了林承启一眼,含糊道:
“晚上……再说罢。”
话是这么说,可想起前两晚,她心里就乱。
头一晚他说要帮她运功逼毒,第二晚说是复查脉象,今晚又找了个新由头。
林承启见她没反对,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一本正经:
“那我晚点再来。”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昨晚那个穴位,我再给你按按,效果能更好。”
无尘没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耳根却悄悄红了。
等林承启走了,她才放下书,发了一会儿呆。
一想到晚上他还要来,她心里又隐隐期待起来。
这感觉陌生又挠人,像有只小猫在心上轻轻抓挠。
她想起昨晚,林承启给她按穴位,按着按着就不老实了。
她本该推开他的,可不知怎么,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后来……后来就由着他胡闹了。
那滋味,像是沾了蜜的刀,明知不该,却舍不下那点甜头。
“没出息。”
她低声骂自己。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楚妃意识传来的一丝带着羞意的期待。
那感觉分明是在回应她方才的心思。
无尘心下一动,试探着在心底问道:
“你……可是也盼着他来?”
楚妃的意识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温婉的声音在她心间轻轻响起,带着几分羞涩:“姐姐何必明知故问……臣妾……臣妾的心意,姐姐不是早已知晓了么?”
无尘脸颊发烫。
楚妃这般坦然,倒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另一边,朱允炆独自在屋里喝酒。
李德全小心地在旁边伺候,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朱允炆放下酒杯。
“老奴听说…岛上有些闲话,说楚妃娘娘和林公子…”
李德全吞吞吐吐。
朱允炆轻轻晃着酒杯,语气平淡:
“她本就不是朕的楚妃。”
话虽这么说,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
理智上明白是两个人,可看着那张和故人一模一样的脸与旁人亲近,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陛下圣明。”
李德全松了口气,“只是岛上众人不知内情,老奴怕…”
“怕损了朕的颜面?”
朱允炆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亡命天涯的人,还有什么颜面。”
他说着,想起那天在海边看见无尘和林承启并肩站着的背影。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其实…”
他低声说,“若能重来,朕倒希望宫里的楚妃,也能遇到个真心待她的人。”
李德全惊讶地抬头,却见朱允炆已经转过身看向窗外。
月光照在他有些单薄的背上,显得格外寂寥。
平静日子没过几天,一艘小船打破了岛上的安宁。
来的是附近岛上的土着头人,也是白莲教新收的信徒。
他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消息。
“大船!好多大船!”
头人连说带比划,“像会走的山那么大!挂着龙旗,一眼看不到头!”
“听说是天朝上国的船队,一个姓郑的大太监领着,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宣扬皇帝陛下的威德!”
头人最后说道。
郑和!下西洋!
无尘和林承启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
这个时空的郑和船队,果然来了。
无尘心里一动。
这也许是他们离开这个“镜子世界”的机会。
消息很快传遍了小岛,大家反应各不相同。
普通岛民和底层教徒多是好奇又敬畏。
朱允炆听说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半天,再出来时神色更黯淡了。
故国的强盛,衬得他这个流亡皇帝更加凄凉。
陈玄理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当晚,无尘和林承启避开众人,在海边商量。
“郑和来了!”
林承启压着兴奋,“无尘姐,咱们是不是可以…”
无尘望着月光下泛着银波的海面,眼神坚定:
“得去。姚广孝的局,郑和的船队是关键。找到他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路,甚至破了这个局。”
“好!我跟你去!”
林承启毫不犹豫。
“但这一路吉凶难料。”
无尘看着他,“你如今是白莲教主,可以留下。”
“什么教主不教主的!”
林承启摆手,“你在哪儿我在哪儿!这教主谁爱当谁当去!”
无尘心里一暖,脸上却板着:
“就你会说。”
既然决定了,接下来就是准备。
需要可靠的船,认路的向导,还有足够的吃喝。
无尘去找了张把头商量,林承启则去教中调配资源。
分开前,林承启看着无尘,欲言又止:
“无尘姐,等找到回去的法子,你…你有什么打算?”
无尘沉默了一下。
打算?
回民国继续做她的无尘?
那楚妃呢?林承启呢?
“先找到船队再说。”
她避开问题,转身走了。
林承启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挠挠头,叹了口气:
“唉,又猜不透了。”
这天一早,张把头急匆匆来报:
“陛下,东边海上来了一支船队,好大的架势!”
众人赶到海边,只见天边帆影密集。
几十艘宝船排开,最大的那艘比岛上最高的椰树还高。
船队经过的地方,海鸟纷纷惊飞。
“这是…大明的船队?”
朱允炆喃喃道。
李德全眯着眼仔细看:
“看旗号确是。这规模,比传闻中还气派。”
无尘和林承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动。
当夜,一切准备妥当。
林承启以“寻找明尊遗迹”为名,挑了十多个得力的信徒随行。
码头边站满了送行的人。
朱允炆在李德全搀扶下也来了。
他走到无尘面前,复杂地看了她片刻,低声说:
“此去…保重。”
“陛下也保重。”
无尘微微屈身行礼。
陈玄理站在人群最后面,眼神阴晴不定。
船帆升起,慢慢驶离佛眠岛。
无尘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岛屿,心里百感交集。
林承启走到她身边:
“想什么呢?”
“我在想,也许每个选择,都会造出不一样的世界。”
无尘轻声说,“就像咱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可能只是无数可能里的一个。”
林承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管有多少个世界,我只认有你在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