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弟弟就是性格死板了点。”周锦清揽住弟弟的脖颈,将他那张与自己相似,但线条更为硬朗锋利,也是浓艳挂,但和花修澜又是完全不同风格迤逦的脸按向宋妙仪。
“能力还是没得说的,小姐骤然受了这样的惊吓,不如...让他陪您走一走?也好去去晦气。”
这种场合,傅煜焱都感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可站在他的角度,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位时常在各大重要会议,代表圣庭出席,风头无两的光明神使,紧攥成拳的指缝隐约有血渗出。
宋妙仪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应该是她想太多了吧?三个爸爸都认可的人,肯定还是信得过的。
“好。”
—————
走廊上现在只剩下了周锦清和傅煜焱两人,很明显的,这位方才还完全算得上‘和蔼可亲’的首席指挥官,通身的气息陡然凌厉了起来。
当然,她也完全有目空一切的资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傅归的亲生子吧?”
“是的,阁下。”傅煜焱恭恭敬敬躬身见礼,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此时黏腻一片。
周锦清眯起眼睛,她仍旧笑着,只是这笑意实在不达眼底,“哦?那你和宋小姐...是什么关系?”
“只是受人所托...保护宋小姐安危。”
每分每秒的流逝都格外煎熬,傅煜焱甚至可以听见自己一下急促过一下的心跳声,“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好奇怪,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奇怪,先前宋妙仪出事,周锦祈就像是未卜先知般从包厢出来帮忙,而现在,周锦清又是明里暗里的向他施压,他们...到底有何目的呢?
—————
周锦祈的确如他姐姐所说那般‘死板’,金色长发披在身后,身穿的白金色长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上至脖颈,下至脚踝,竟是一点肌肤都不露,就连那双手,也戴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手套,宋妙仪充其量也就只能看见他手背的一小片皮肤。
就连走路的速度,双臂摆动的幅度都保持一致,透着股近乎严苛的克己复礼之感。
可他带给宋妙仪的感觉,又是全然的截然相反,看似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话里话外,就连说话的尾音,都像带着把小钩子似的拐弯抹角。
但宋妙仪不接招,她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以至于曲解了周锦祈的意图。
这人,怎么看都像是早已跳出红尘俗世,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样儿了啊。
两人靠得并不近,只是并肩还保持着一米距离的在附近没什么行人经过,还算清净的路上走着,十分钟后,宋妙仪身上时隐时现的阴冷感就都散了。
阿图卡:【快回去吧,以后别让这个陪你。】
‘为什么?爸爸不是说可以接触,还对我身体好吗?’
阿图卡:【他是男的。】
‘...so?’
阿图卡:【还是个黄毛!】
‘...你想太多了,光明神神使,头发是金色的不是很正常吗?’
阿图卡:【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以后要是...反正找他姐姐就对了。】
好尴尬...一路上宋妙仪都在绞尽脑汁想话题,周锦祈是中规中矩回答了她不假,可他一副戳一下才蹦一下的模样让他这张足以令人眼前一亮又一亮脸蛋的美感都‘大打折扣’。
简而言之,是个大美人,但也是个木头美人。
“谢谢阁下陪我走了这么久,现在我身体好受多了。”
宋妙仪想随便找个借口开溜,“阁下日理万机,就不要陪我浪费时间了,我打个电话...”
“我不忙。”周锦祈上前一步,身上近似于冬日壁炉燃烧殆尽的暖香便扑面而来,盛满面前人倒影的眼眸浮光跃金,“宋小姐在何处下榻?我送您回去吧。”
宋妙仪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至少在今天晚上之前就已经认识我了?”
周锦祈对她的质疑并不意外,其实,何止是认识啊...
他的出生、长大、坐上高位,每一步都绕不开宋妙仪的存在,她是那位无上神最珍视的孩子,是被祂时时挂在嘴上的‘吾儿’。
就连他的亲姐姐,也得到了远比他多的重视与荣光。
前二十年,周锦祈是作为宋妙仪的‘死士’存在的,他的使命,就是要为一个从没见过,甚至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奉献自己的一切...
也就是近几年,他才突然得到允许,成为了造物主的另一位神使,和姐姐一起出现在阳光之下。
但他怎么可能甘心呢?周锦祈忌妒过,也怨恨过,就算明知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沐浴光明的他身上,周锦祈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这样扭曲,丑恶的情感,早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与不解中化作了更为执拗可怖的东西,看见宋妙仪的一瞬,周锦祈就无比清晰的看见了...
不知重复过几百遍还是上千遍的循环噩梦中,儿时波光粼粼的圣池里,那永远模糊的画面...赫然就是身为‘死士’的他,以下犯上的抱住他命定的‘主人’,咬住她的咽喉,直到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了圣洁的池水。
多么丑陋而千疮百孔的心脏,多么肮脏不堪的灵魂,周锦祈不禁怀疑...这样的走向,难道也在祂的谋算之中吗?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明,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冥顽不灵,心思不诚?
是啊,被宋妙仪用这般全然无知无觉的目光注视着,周锦祈只会觉得自己的‘肮脏’无处遁形。
只会更加将自己放逐至尘埃之中,被万千宠爱的孩子,又怎么会懂得...不被选择的苦楚?
“我并不认识你。”他只是在几千个夜晚里,无数次的在唇齿间碾碎过她的姓名而已。
“我只是和宋小姐一见如故。”
谎话连篇,谁又能想到,那个端坐高台之上,圣洁到仿佛不染尘埃的圣子、光明神神使、圣庭指挥官,会是这样一副谎话张口就来的‘伪君子’?
“真的吗?”宋妙仪亲眼目睹原本一切如常的周锦祈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他就像是再也压抑不住那些阴郁潮湿,就连在路灯下格外熠熠生辉的金发都黯淡了下去,“可是,阁下,你哭了。”
她也是没想到,原本好好的这人只是一眨眼,就有两颗眼泪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他...哭了吗?
周锦祈茫然抬手,果然在眼尾摸到了余温尚在的濡湿。
可他明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一旦意识到了这点,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擦不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周锦祈穿着材质最好的丝绸,可他擦得实在太用力了,精致的脸庞不一会儿就被他擦得通红。
停下,快点停下...他为什么要在宋妙仪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他明明就决定好了,就算神谕难违,他也绝对不会...
“别擦了。”宋妙仪按住周锦祈和‘自残’也无异的双手,转而从口袋里拿了纸巾出来,“哭又不丢人,这里除了我就是你,我不会把神使阁下哭鼻子的事情说出去的。”
她想把纸巾塞他手里,可周锦祈呆愣着,连纸巾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都没反应过来。
无奈,宋妙仪只好重新拿了一张出来,“你不擦,我就帮你擦了?”
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宋妙仪抬手温柔的拭去了汇聚在他下颌的眼泪,“神使阁下,应该多笑笑,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