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尔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水镜上收回,“做的不错,尔等以为,这一战,吾的女儿可有哪些优秀和需要改进之处。”
两名精灵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大地女神何其睿智,哪轮得到他们对殿下指手画脚,可若是只谈优点...冕下会不会觉得他们敷衍?
“无妨。”兰薇尔青葱般的指尖搅着发梢,“吾恕尔等无罪。”
“殿下行事果决,策略转换得当,对辉光的使用也越发熟练,假以时日,必定无人能出其左右...只是在剑术和力量上还稍显稚嫩。” ‘墨景渊’再三斟酌着开口。
兰薇尔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是。”
只是在大地精灵们走后,兰薇尔的嘴角方才勾起与有荣焉的弧度,隔着水镜,祂的手背轻轻拂过宋妙仪汗涔涔的脸颊,仿佛能用这样的方式...拭去她的汗水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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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半壶椰子水,眼前的景象才重新切换到了昏暗的墓室之中,她们甚至都懒得再泡澡了,直接洗漱完就躺进各自的睡袋里呼呼大睡起来。
只是流了这么多汗不洗澡,睡梦之中,宋妙仪的眉宇都不得一刻‘松懈’,确认两个帐篷里都传来了均匀规律的呼吸,墓室内亮起了两道金色的光芒。
“你扶着点她的后脑勺。”泠寒去浴室接了盆温水,将毛巾浸透过后,就这么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宋妙仪的脸颊、脖颈和双手。
许是身上轻松了许多,又或许是伊尔克瑞斯身上的檀香让她觉得安心,宋妙仪无意识的在死神冕下的胸口蹭了蹭,丝毫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简单的擦了擦汗渍,为了避免孩子在阴冷的墓室里着凉,伊尔克瑞斯赶忙将宋妙仪的胳膊重新放回睡袋,直到将她裹成蚕宝宝,他苍白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两位神明谁也没主动提起变回去的事情,就这么蜷着大长腿,颇为‘憋屈’的以人形坐在帐篷里。
哪怕只是这样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也总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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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里,宋妙仪重复着白天组队打怪闯关,顺带从战斗中学习兰薇尔安排的,包括但不限于‘合理拒绝并不羞耻’、‘该怎样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争取最大利益’、‘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种种课程,晚上喝花蜜补充体力精神力的充实生活。
以至于当她来到三十九层通往四十层的楼梯时,宋妙仪竟是有种...这比高考还忙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的欣喜和怅然若失。
一踏入第四十层的范围,宋妙仪的双脚便倏地仿佛粘上了502般再难往前挪动一步。
太熟悉了,从街道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再到周围高楼大厦的布局,再没有人比宋妙仪更熟悉了。
这里是她原本的世界,而前方不过数米之遥的大楼,就是她当初过劳猝死的地方,一回到这里,宋妙仪就开始胸闷气短,喘不上气,就连眼前的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宋妙仪下意识的寻找起了伊尔克瑞斯和泠寒的身影,没有,哪里都没有...是和她走散了吗?还是说,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关卡,是她真的回来了?
“妈妈!爸爸!”宋妙仪高声呼唤祂们的名姓,对周遭行人时不时投来的异样视线置若罔闻,“阿图卡!瑟连多拉尔!奥兹高尔!伊尔克瑞斯!西伦!兰薇尔...”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怎么会这样...宋妙仪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她不管不顾的向前跑,一路向前跑,哪怕背包不见了,鞋子也跑丢了也不管不顾。
出租屋里没有,附近街区里没有,商场里没有,公园里没有。
宋妙仪从白天找到了黄昏,最后筋疲力尽的坐在了人行道的长椅上,茫然的看着初秋纷纷落下的银杏叶,和步履匆匆从她身旁经过的人们。
她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沾了不知道多少灰尘,宋妙仪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任凭无尽的绝望和孤独淹没了自己。
“有人来电话啦?~有人来电话啦?~”
任由手机响了快半分钟,宋妙仪才慢吞吞的接了起来,里面传来的,是久违的,养父的声音。
“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下来?”
宋妙仪的喉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除了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外,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喂?哑巴了?你不是说这个月已经转正了吗?那就打六千过来,我要给你哥哥还有妹妹买房,以后这种事情,主动点,还用得着我来专程催你吗?”
可她转正后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六千五而已啊...宋妙仪眼中蓄起了眼泪,但她抬头望着漫天紫红色的晚霞,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短短几个月内发生的点点滴滴。
宋妙仪用力攥紧手机,原本疲乏无力的身体骤然涌现出了无边的勇气,就算回来了,她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就算再也回不去了,她也要让那样爱着她的神明们,那样支持她的朋友看见...宋妙仪早已不是那个为了所谓的认可,为了所谓的接纳就不顾一切去伤害自己的懦夫!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妙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她一字一顿,格外清晰的,确保自己的声音能通过听筒准确传进对面人的耳朵里,“六千五你要我六千,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她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将二十多年的委屈一股脑的宣泄出来,“我不欠你的!宋明海,你听见了吗?老娘不欠你的!”
“从高中到大学的学费,都是我一笔一笔打零工赚的,你没给过我一分钱,甚至...我大学兼职的钱,奖学金,助学金,还要给你打回去,这些钱,够付清你给我吃的剩饭,给我穿的破衣服了吧?”
“从小到大,你有把我当你的孩子看吗?不,在你眼里,我甚至连人都不是吧?我只是个让你们一大家子吸血的血包,让你们发泄郁郁不得志的出气包。”
“高兴了就逗逗我,不高兴了就一脚踹开,怎么?你家里那两个宝贝疙瘩没了我就一点指望不上了?”
“滚吧!滚得越远越好!等你们老了,我会夏天给你寄两百块的暖宝宝,冬天寄两百块的冰棍,慢慢吃去吧你!”
一口气骂完这通,挂断电话,宋妙仪只觉得心中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些许。
她随手拍掉脚上沾着的小石子,重新穿上鞋子往出租屋的方向走,一个个拉黑‘无关人士’的所有联系方式,宋妙仪请了工作以来的第一回假。
她好好收拾屋子,好好收拾自己,也好好给自己做了顿饭,将以前在这个世界舍不得吃的东西都点了一遍,没时间看的电影也看了一遍。
只是躺在没那么柔软的单人床上,宋妙仪还是忍不住汹涌而来的思念,闭上眼睛的那刻,她想到的,却是祂们都曾提起的那些千言万语,
‘人生,就是一趟一路无止境向前的单程票,会有很多人上车,也会有很多人下车,就算我拥有无限漫长的生命,但我也无法笃定,你生命中的每一刻,都会有我存在的痕迹。’
‘所以,我的孩子啊,不要害怕孤独,漫长的旅途里,长时间的孤独或许很可怕,但只要你记得...’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有我记挂着你,会不会...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呢?”
宋妙仪将脸埋进被子里,她的小声呢喃,很快便被从窗户缝隙里偷溜进来晚风吹散了,“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