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轩回到宿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他一把推开门,动静不小。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正戴着耳机打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周屿安则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查资料。
“回来了?”一个室友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嗓子。
“嗯哼。”陈牧轩声音里都透着轻快,他踢掉运动鞋,随手把外套扔在椅子上,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滚动。喝完水,他抬手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就是这一个动作,让无意中抬眼的周屿安,目光顿住了。
陈牧轩的下唇,靠近嘴角的地方,有一小块不明显的红肿,微微破皮。在灯光下,那一点点痕迹格外刺眼。
周屿安握着鼠标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指节泛白。
他心里咯噔一下,某种熟悉的、冰冷的预感慢慢爬上来。
陈牧轩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对上周屿安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舌尖舔过那处微肿的破皮。
“看什么呢,安哥?”陈牧轩声音带着一丝炫耀。
周屿安迅速垂下眼,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喉头发紧,勉强应了一声:“没。”
另一个室友终于打完一局,摘下半边耳机,扭头加入聊天:“轩哥,今天庆功宴这么嗨,回来这么晚。”
陈牧轩靠在桌边,拿起桌上的哑铃随手练了两下臂弯,肌肉线条贲张。
他语气轻松,却像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还行吧。主要是……遇到贵人了。”
“贵人?谁啊,带你飞了?”
陈牧轩笑而不答,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周屿安的方向,意有所指:“反正……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有些人啊,看着近水楼台,可惜……”
周屿安的后背僵直。他当然知道陈牧轩口中的“贵人”是谁。
除了容妤,还有谁能让他露出这种志得意满、又带着点被临幸般的狂喜表情。
那个痕迹……是阿妤留下的?
她甚至很少那样对待他。
大多数时候,只是蜻蜓点水,或者带着施舍意味的触碰。
“啧,说得这么玄乎。”室友好奇地追问,“到底谁啊,咱们学校的?”
陈牧轩放下哑铃,走到周屿安旁边的空床位坐下,床板发出吱呀一声。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安哥,”陈牧轩突然点名,声音带着点戏谑,“你说,要是特别想得到一样东西,是不是得主动点?不能光等着吧?”
周屿安终于抬起头,看向陈牧轩。
“不知道。看那东西属不属于你。”
陈牧轩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碰过了,尝过了,就算打上个标记了吧?安哥,你说呢?”
周屿安的脸色更白了一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去洗漱。”
他拿起洗漱盆,快步走向门口,在他与陈牧轩擦肩而过的瞬间,陈牧轩用气音,极快又清晰地说了两个字:
“承让。”
周屿安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更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宿舍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对陈牧轩的起哄声。
走廊空旷安静。
周屿安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盥洗室里,水龙头哗哗地流着。
周屿安用冷水一遍遍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那股灼烧般的痛楚。
镜子里的他,眼圈微微发红,水珠顺着湿漉漉的黑发滑落,显得狼狈又脆弱。
原来,在容妤那里,他周屿安和陈牧轩,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物而已。
他以为的些许特别,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
洗漱完,他一个人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心里像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沉甸甸,凉飕飕。
陈牧轩也走到阳台,点了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他没看周屿安,吐出一口烟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的人听:
“这烟……没意思。还是刚才……够味。”
周屿安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
他闭上眼,夜风吹不散心头的闷痛。
陈牧轩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灭,转身准备进去。
经过周屿安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周屿安的耳朵:
“安哥。”
周屿安没应。
陈牧轩似乎也不在意,轻笑一声:
“有些东西,守是守不住的。得抢。”
说完,他吹着口哨,晃回了灯火通明的宿舍里。
阳台门隔开了里面的喧闹。
周屿安独自站在黑暗里,像一座沉默的孤岛。
他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映出他此刻失魂落魄的脸。
他和容妤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几天前发出去的那条石沉大海的消息上。
他犹豫了很久,手指颤抖着,打出一行字:【阿妤,你睡了吗?】
等了片刻,没有回复。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此刻或许正和别人在一起,或许根本懒得看手机。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
容妤刚洗完澡,裹着浴袍走出浴室,路易正靠在床头用平板处理邮件。
她拿起嗡嗡震动的手机,随意瞥了一眼,是那个没有存名字却熟悉的号码发来的信息。
【小姐,陈牧轩的背景已初步核实,家境普通,父母是普通职工,本人除了体育特长,无特殊背景。与周屿安同宿舍,关系表面尚可。】
容妤挑了挑眉,删除信息。
她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护肤,路易放下平板,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精华瓶,帮她涂抹。
“明天有什么安排吗,仙女宝贝。”
容妤透过镜子看他:“有事?”
“想预约你的时间。带你去个商宴,来的人有我之前在美国认识的几个朋友,有些还技术入股了我的Aether,说不定对你事业有帮助。”
“行。”容妤敷衍道,享受着他的服务,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她拿起手机,找到周屿安的对话框,慢条斯理地打了几个字。
周屿安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来自【阿妤】。
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过来。】
周屿安愣了两秒,随即,巨大的,混杂着卑微的喜悦冲散了所有阴霾。
他立刻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一下,但他顾不上,飞快地回了一个字:
【好。】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她为什么突然找他,是不是又把他当成了消遣或工具。
他只知道,她召唤他了。
他需要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推开宿舍门时,陈牧轩还没睡,听到动静探出头,看到周屿安正在换鞋,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这么晚还出去?”陈牧轩语气带着探究。
周屿安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他慢条斯理地系好鞋带,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探出床头的陈牧轩。
“嗯,阿妤找我。”
他特意用了“阿妤”这个亲昵的称呼,而不是疏远的“容妤”或客气的“容小姐”。
陈牧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周屿安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轻声说:“她晚上容易胃不舒服,我去看看。先走了。”
说完,他没再看陈牧轩瞬间难看的脸色,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砰”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牧轩猛地躺回去,盯着上铺的床板,胸口起伏。
周屿安最后那句话,像根软刺扎进他心里。
那不是炫耀,却比炫耀更让人憋闷。
不动声色的宣告,他拥有着陈牧轩不曾拥有的、关于容妤的细微习惯和长久陪伴的知情权。
张豪感觉到气氛不对,小声嘀咕了句:“屿安这么晚还出去啊……”
陈牧轩没吭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紧了被单。
他知道周屿安是故意的。
没关系。
陈牧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对自己说。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