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辂最近很烦。
家里催婚催得越来越紧,电话一个接一个,主题就一个:相亲。
他统统以工作忙为由推了。
没想到,这天他刚下班回家,推开家门,就察觉气氛不对。
客厅里,除了他爸妈,还坐着一位打扮温婉的陌生女孩和一对看起来是她父母的中年夫妇。
商辂眉头瞬间拧紧。
“商辂回来了?”商母笑着站起来,热情地迎过来,“你这孩子,总说忙,爸妈就把刘叔叔他们请到家里来了,正好一起吃个便饭。这是他们女儿,晓雯,刚留学回来,学艺术的,多文静。”
名叫晓雯的女孩站起身,腼腆地冲商辂笑了笑。
商辂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对客人点了点头:“刘叔叔,阿姨,刘小姐。”目光掠过晓雯,没多做停留。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商母和刘母聊得热火朝天,从插花聊到音乐会,明里暗里都在夸自家孩子,试图撮合。
晓雯偶尔偷偷看商辂几眼,脸颊泛红。
商辂全程沉默,只偶尔应一两声。
饭后,两位母亲借口参观花园,把空间留给了年轻人。
客厅里只剩下商辂和晓雯,气氛尴尬。
晓雯绞着手指,鼓起勇气找话题:“商先生……听说您是做律师的?很厉害。”
“嗯。”商辂反应冷淡。
“我……我很佩服律师,逻辑思维都很强。”
“还行。”
又是一阵沉默。
晓雯有点受挫,但还是努力笑着:“商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工作。”
“……”
话题彻底进行不下去了。
没多久,商父商母和刘家父母回来了。
商母看着两人之间毫无火花的模样,心里着急,给商父使了个眼色。
商父清了清嗓子,开口:“商辂,晓雯刚回国,对国内不太熟,你周末有空,带晓雯出去逛逛。”
商辂放下茶杯,“爸,妈,我周末有约了。”
“什么约比正事还重要?”商母忍不住了。
商辂抬眼,看向父母,眼神锐利:“我的事,就是正事。”
刘家父母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商母脸上挂不住,语气带上了埋怨:“商辂!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挑?晓雯这么好的姑娘哪里配不上你?总比……总比你跟那个容家三小姐不清不楚的强!”
这话一出,客厅瞬间安静。
晓雯惊讶地睁大眼睛。
商辂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直视母亲,声音冷硬:“妈,请注意您的措辞。”
“我说错了吗?”商母也来了气,“那容妤是什么人?嚣张跋扈,私生活混乱,身边男人换个不停!我们商家丢不起这个人!”
“她是什么人,我比您清楚。”商辂语气加重,“我的私事,不需要别人来评价,包括您二位。”
“你!”商母气得胸口起伏。
商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少说两句……”
商辂却不想再继续这场闹剧。
他转向刘家父母和晓雯,微微颔首,礼节周到却疏离:“刘叔叔,阿姨,抱歉,今天让你们见笑了。我和晓雯小姐性格不合,不适合进一步发展。公司还有事,我先失陪了。”
说完,他不顾父母难看的脸色,拿起外套,径直走向门口。
“商辂!你给我站住!”商母在他身后喊道。
商辂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客厅:
“爸,妈,以后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我心里有人。一直都是她。”
“除了她,我不会考虑任何人。”
“你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是我的决定。”
说完,他拉开门,大步离开。
“砰”的关门声,像一记重锤,砸在死寂的客厅里。
商母颓然坐倒在沙发上,脸色灰败。
刘家父母尴尬地起身告辞。
晓雯咬着唇,眼圈微微发红,跟着父母匆匆离开。
商辂离开家,胸口堵着一股浊气,怎么也散不掉。
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把车开到了江述住的那个小区附近。
他摸出手机,找到江述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了,那边传来江述一贯冷静低沉的声音:“商律师。”
“在哪儿?”商辂问,声音还带着点刚才的火气。
“楼下便利店。”江述回答,“买点东西。”
“等着,我过来。”
商辂挂了电话,打了把方向盘,没两分钟就在小区门口那个24小时便利店外看到了江述。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和运动长裤,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啤酒和一些速食。
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站在便利店门口,气氛有点微妙,但不算紧张。
“怎么了?”江述先开口,他看得出商辂心情不好。
他们俩这些年因为容妤的关系,接触得多,又都不是爱挑事的人,因此虽然话少,但有种奇怪的默契。
“烦。”商辂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袋子,“喝酒去?”
江述没多问,点了点头:“上车。”
江述报了个地址,是离这不远的一座跨江大桥,桥上有观景步道,晚上人少。
车子很快开上了桥,找了个不影响交通的路边停下。桥下是流淌的江水,倒映着对岸繁华的灯火,夜景很好。
商辂从江述的袋子里拿出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江述,自己“咔哒”一声拉开拉环,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点心里的烦躁。
江述也沉默地喝着酒。
“家里又催了?”江述看着江面,忽然问。他不是多话的人,但大概能猜到。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又是单身,家里不催才怪。
商辂嗤笑一声,用力捏扁了手里的空罐子,扔进车里的垃圾袋:“岂止是催,直接把人领家里了。”
江述没接话,只是又喝了一口酒。他理解那种感觉。
“你呢?”
江述没笑,也喝了一口酒,看着桥下黑黢黢的河水:“都一样。”
“你家里也催?”
“嗯。老家的表叔又给我介绍了个姑娘,发了一堆照片。我爸妈也是,每次打电话都催。说我们那儿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他是偏远小镇出来的,当了几年特种兵,因为身手好、话少、背景干净,被容家挑中,来到了容妤身边。
这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商辂愣了一下,没想到江述会跟他说这些。他印象里江述就是个锯嘴葫芦,除了容妤的事,从不多说一句关于自己的话。
“那你怎么想?”商辂问。
“不回。”江述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他看着远处容氏集团大楼顶端的霓虹标志,眼神坚定,“我就在这儿。”
那里有他要守护的人。从他宣誓效忠容妤那天起,他的命和魂就都系在她身上了。
商辂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同病相怜。
他们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拴住了,线的另一端,牢牢攥在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手里。
“是啊,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身边从来不缺人,今天路易,明天陆惊野,后天还不知道是谁,可就是放不开手。”
江述沉默着,握紧了啤酒罐。
商辂至少还曾拥有过“男朋友”的名分,和她并肩出现在各种场合。
而他,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嬉笑怒骂,看着她辗转在不同男人之间。那种滋味,并不比商辂好受。
“她这几天心情好像不错。”江述忽然换了个话题。
“嗯。”商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陆惊野那个二傻子,居然也上位了?他心里酸溜溜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时候觉得,我们俩挺可笑的。”商辂灌了口酒,看着江述,“在这里借酒消愁,她可能压根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在乎。”
江述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她知道。”
容妤那么聪明,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只是不在意。或者说,她享受着这种被众人环绕、被默默守护的感觉,却从不轻易给予回应。
“那又怎么样?”商辂扯了扯嘴角,“她会在乎我们烦不烦,要不要结婚吗?”
“不会。”江述回答得干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和执着。
空气又安静下来,只有桥上的风声和偶尔驶过的车辆声。
“你以后怎么办?”商辂问,“总不能一直这样。”
“跟着她。”江述的回答依旧简单直接,“她去哪,我去哪。”
“要是她结婚了呢?”商辂追问,这个问题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很久了,“跟别人。”
江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紧了些,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
最后,他语气平静地陈述:“那我就保护她和她的孩子。”
商辂怔住了,他看着江述,忽然觉得比起自己,江述的这种感情更加深沉和绝望。
“你真行。”商辂摇头,不知道是佩服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商律师呢?”江述反问。
“我?”商辂看着江面闪烁的灯火,眼神有些迷离,“我不知道。可能……会一直等她吧。等到她哪天 可能回头看看?”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摇了摇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现在,让我放手,不可能。”
他为了她,已经和家里几乎闹翻,放弃了其他所有可能。这条路上,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江述没再说话,只是举起手里的啤酒罐。
商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举起自己的罐子。
两个啤酒罐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有更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是情敌,但此刻,更像是两个在无边大海中,抓着同一块浮木的溺水者。
明知前方可能是深渊,却谁也不愿意先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