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茶壶底部那道裂纹上，霜层开始融化。
一滴水珠顺着壶身滑下，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没有蒸发，也没有渗入泥土，而是悬浮在半空，像一颗不会坠落的露。
楚玄霄睁开了眼。
他手指从壶口移开，轻轻一弹。那一滴水炸成细雾，扩散开来。雾气不散，反而凝成一条看不见的线，连向四周残破的空间裂缝。那些正在蔓延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缓缓停止扩张。
他知道，秘境撑不了多久了。
这片空间本就是由混沌青莲碎片维系而成，如今碎片归位，规则反噬，天地自会修复漏洞。再过片刻，这里将彻底闭合，不留痕迹。
可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就这么消失。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阿斑。白虎依旧趴着，耳朵贴地，但尾巴尖微微翘起，像是在等一个信号。楚玄霄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阿斑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挪开视线，假装自己只是只流浪狗。
远处，逍遥联盟的人还站在原地。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出声。刚才那一战太离奇，敌人不是被打倒的，是被“道理”压垮的。他们亲眼看着血魔殿主跪下、崩解、化烟，却说不出一句总结的话。
沐清歌站在人群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直播设备。屏幕早就黑了，信号在最后一刻断掉。她知道外面的人没看到结局，但她还在录。摄像头对准楚玄霄的方向，红灯一直亮着。
“家人们……”她声音有点抖，但还是大声喊了出来，“我们真的做到了！这是‘茶摊传奇’的诞生时刻！”
没人回应她。弹幕也不会再跳出来刷“666”。可她不在乎。她把设备举得更高，像是要把这一刻刻进天穹里。
秦无涯拄着戒尺走过来，脚步很慢。他走到楚玄霄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没跪，也没行礼，只是低声问：“前辈……接下来，我们该何去何从？”
楚玄霄没回头。
他抬起手，袖子滑落一截，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青色的纹路——那是混沌青莲与他神魂融合后留下的印记。此刻，那纹路正微微发亮。
他轻轻一笑。
笑声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下一秒，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旧茶包。纸已经泛黄，边角还有烧焦的痕迹。这茶包原本是李四那天留下的，后来被阿斑叼去当枕头，又被沐清歌顺走当纪念品，最后不知怎么又回到了楚玄霄手中。
他指尖一搓，茶包燃起一团灰白色火焰，转眼化为飞灰。
灰烬没有落地。
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随风飘散，却又彼此连接，最终在空中拼成一幅巨大的光幕。
画面出现了。
第一幕：阿斑瘸着腿，浑身脏毛，嘴里叼着一块破铜冲进茶摊。它狠狠甩头，把铜块砸在桌上，溅起一片茶渍。楚玄霄看着它，喝了口茶，说：“明天带好茶叶来换。”
第二幕：沐清歌第一次直播，镜头晃得厉害，差点摔在地上。她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家好，我是清歌，今天带你们探秘都市修仙现场！”背景里，楚玄霄正蹲着给阿斑洗爪子。
第三幕：秦无涯穿着补丁道袍，手里拿着戒尺，一脸严肃地宣布要收楚玄霄为徒。话音未落，脚下一滑，直接摔进茶桶。他爬出来时满脸茶渣，楚玄霄递给他一杯新泡的茶，说：“喝完再说。”
第四幕：张三开着出租车冲进结界，车头撞上风墙。他摇下车窗，喊：“老板！我女儿快不行了，能不能给点药？”楚玄霄扔过去一个小布包，说：“别急，先喝茶。”
一幕接一幕，全是过往。
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战，没有逆天改命的豪言，只有一个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瞬间。可正是这些瞬间，把所有人连在了一起。
沐清歌看着光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赶紧用袖子擦，结果越擦越多。她索性不擦了，咧嘴笑着，继续举着设备。
秦无涯也看到了自己的画面。他愣了一下，随即咳嗽两声，转过头去假装看风景。但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了戒尺。
逍遥联盟的成员们一个个抬起头。有人认出了自己，有人看到了同伴，更多人是在画面里找到了归属感。
他们不是最强的修士，也不是名门大派。他们只是普通人，碰巧遇上了那个摆茶摊的男人，然后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今天。
光幕渐渐暗去。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楚玄霄坐在小凳上的背影。风吹起他的碎发，腰间的粗陶壶静静悬着，像在等待下一波客人。
楚玄霄站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完全直起身。他个子很高，肩膀很宽，洗得发白的衬衫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他没说话，只是转身，看向远方群山尽头。
那里，夜空突然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
不像之前的血魔裂缝那样狰狞，也不像秘境开启时那样轰动。它就像星辰眨了一下眼，短暂，安静，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缝隙中透出一抹光。
青中带金，和混沌青莲共鸣的颜色一模一样。
楚玄霄看着那道光，轻声说：“去下一处秘境。”
声音不高，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逍遥联盟的人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去哪里。他们只是默默往前站了一步，站得更齐，站得更稳。
有人握紧了剑柄，有人摸出符纸，还有人直接盘膝坐下，开始调息灵力。他们知道，跟着这个人走，不需要理由。
沐清歌终于放下设备。电池早就耗尽，屏幕彻底黑了。但她脸上笑容没变。她抬头看着那道星缝，喃喃道：“新的开始了啊。”
秦无涯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说他到底是谁？明明什么都不做，偏偏谁都绕不开他。”
沐清歌笑了：“你还不明白吗？他不是谁。他是‘那个摆茶摊的’。”
秦无涯沉默片刻，点点头。
系统提示在楚玄霄识海响起：【传奇值+100%，称号‘秘境引路人’激活】。
他没在意。
他只是站着，望着那道正在缓缓扩大的星缝，眼神平静。
秘境在他身后一点点闭合。地面的裂缝愈合，天空的乌云散去，连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都被净化干净。一切都在回归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低调喝茶的男人。他是引路人，是起点，也是方向。
阿斑站了起来，抖了抖毛，右眼的茶梗眼罩歪了。它没去扶，只是蹭到楚玄霄腿边，仰头看他。
楚玄霄低头看了它一眼。
一人一虎，就这样站着。
身后是终结，前方是开始。
远处，星缝中的光越来越亮。
楚玄霄抬起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