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陈磊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时,林秀雅已经靠着床头昏昏睡去,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忧虑。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零星路灯光芒,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坐下。
屋内寂静,只有林秀雅平稳的呼吸声。然而陈磊的心却无法平静。口袋里的朱砂似乎还在隐隐发烫,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车底盘时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林浩轿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的画面,以及那道被塞进缝隙的、扭曲的“霉运符”。
它会起作用吗?
《玄真秘录》上玄之又玄的记载,那绘制时消耗心神的异样感,究竟是真实的超凡力量,还是绝望之下的自我安慰?
这种不确定感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他既期盼着那符咒能带来应有的报应,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惑——动用这种未知的力量,后果会是什么?
这一夜,陈磊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冰冷刺骨的河水,一会儿是林浩戴着那块限量款手表、站在高处嘲弄地看着他,一会儿又是那道殷红的符文在黑暗中扭曲蠕动。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声吵醒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林秀雅已经醒了,正尝试着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脚步进行康复练习,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醒了?”她看到陈磊坐起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锅里热着粥。”
陈磊点点头,起身洗漱。一碗清淡的白粥下肚,却丝毫没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他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耳朵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门外楼道里、窗外街道上传来的每一丝可能相关的声响。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接近中午时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似乎还夹杂着几声惊呼。陈磊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倏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楼下不远处聚集了几个人,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听不真切,但隐约捕捉到了“工地”、“塌了”、“林浩”这几个零碎的词。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陈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住在隔壁的王婶,一个消息灵通的热心肠妇人。
“阿磊,听说了吗?”王婶一见他,立刻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分享重大消息的神秘表情,“就那个以前常来找你的林浩,开着小汽车那个,出大事了!”
陈磊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他怎么了?”
“哎呀!可是倒了大霉了!”王婶一拍大腿,语气里带着几分夸张的唏嘘,“就他投了好些钱的那个工地,听说是在西郊那边建什么厂房的,今天上午出事了!好端端的,一部分脚手架和刚浇灌的楼板,轰隆一下就塌了!”
陈磊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
“可不是嘛!”王婶见他有兴趣,说得更起劲了,“听说当时下面正好有工人在干活,埋进去好几个!虽然救出来了,但都伤得不轻,断胳膊断腿的都有,现场那叫一个惨哟!”
她顿了顿,凑近了些,声音更低:“这林浩可是投了大本钱的,这下好了,不光赔进去的钱打了水漂,光是工人的医药费、赔偿金,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我听说啊,那些受伤工人的家属,还有被欠着工钱的工人,现在已经联合起来,把他办公室都给围了!嚷嚷着要他给说法,不给钱就不让他走!啧啧,这下他可真是焦头烂额了!”
王婶又感慨了几句“世事难料”、“发财也要讲良心”之类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陈磊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阳光正好,市井的喧嚣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工地坍塌,工人受伤,巨额赔偿,被人围堵……这一切,都与《玄真秘录》上对“霉运符”的描述——“运道衰败,行事多舛,小则破财口舌,大则伤筋动骨”——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不是巧合。
那本祖传的秘籍,那看似荒诞不经的符咒,真的拥有着凡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一股冰冷的、带着复仇快意的寒流,沿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最终汇聚在心口。他没有感到欣喜若狂,反而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林浩终于为他曾经的背叛、掠夺和虚伪,付出了第一笔实实在在的代价。这不仅仅是金钱的损失,更是对他精心营造的“成功”形象的一次沉重打击。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仍在议论纷纷的邻居,目光仿佛穿过了重重阻碍,看到了林浩此刻被愤怒的工人围堵、焦头烂额的狼狈模样。
“破财……伤筋动骨……”他低声重复着书上的注释,眼神幽深,“这只是开始。”
他转过身,看向里屋。林秀雅似乎也隐约听到了外面的议论,正扶着门框,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陈磊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他蹲下身,仰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安抚的笑意。
“没什么,”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只是一个……坏人,终于开始走霉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