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古玩街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秋风中悄无声息地飘落几片,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磊落斋”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旧物的沉静气息。林秀雅拄着单拐在店内慢慢走动、擦拭器物的身影,已然成了店里一道令人安心的风景。陈磊则多数时间埋首于内间,或整理新收的物件,或凝神绘制各类可能需用的符箓,气息愈发内敛沉静。
然而,在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陈磊的灵觉却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始终分出一缕,遥遥感应着城西某个方向,那附着在黑色轿车底盘上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霉运符”。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那符箓所引动的晦涩能量场正在持续运转,如同一个缓慢扩大的漩涡,不断汲取、搅动着与林浩相关的“气运”。
该来的,总会来。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陈磊正在店内为一个客人介绍一件清代竹雕笔筒,街面上由远及近传来两个相熟摊主的闲聊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店里。
“听说了吗?城西那边,‘浩宇建材’出事了!”
“浩宇建材?就那个老板叫林浩,挺能嘚瑟那个?”
“对,就是他!听说昨天下午,税务局的人直接上门了,带着家伙什儿,说是接到实名举报,查他公司偷税漏税!账本、电脑硬盘搬走好几箱!”
“嚯!动静不小啊!这要是坐实了,可够他喝一壶的!”
“可不是嘛!他那公司本来就不干不净,以前就有人嘀咕他账目有问题,这下被人捅上去了,还能有好?我看啊,悬喽!”
“啧啧,真是人狂有天收啊,前几天不还看他开着新车耀武扬威的么……”
闲聊声渐渐远去,店内的客人似乎也对这坊间八卦不甚感兴趣,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手中的笔筒上。
陈磊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用平和的语调为客人讲解着竹雕的工艺与包浆特点,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市井闲谈。他甚至还能在客人提出疑问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思考神色,然后给出专业的解答。
唯有一直留意着他的林秀雅,敏锐地察觉到,在他垂下眼眸斟茶的那一刻,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如同幽潭寒芒的光泽。那不是惊讶,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冰冷的平静。
她心中微微一动,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没有出声,只是继续低头,轻轻擦拭着手中一只白玉平安扣,动作轻柔而专注。
送走客人,店内暂时恢复了安静。
陈磊走到窗边,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街面上熙攘的人流,实则焦点涣散,心神已飘向远方。税务局上门,查封账目……这,应该就是“霉运符”引动的第一重效应了。
它并未凭空制造灾祸,而是如同一个放大器,一个催化剂,将林浩公司本就存在的、偷税漏税这个巨大的隐患和业力,以一种看似“巧合”却又必然的方式引爆了。那封“实名举报信”,恐怕也是在其晦气影响下,某个知情人或是利益受损者,在某种微妙的心态驱使下做出的举动。
这一切,都符合“霉运符”引动自身业力的原理。
陈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的弧度。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种如同看着猎物在陷阱中挣扎的、近乎漠然的审视。
这只是开始。税务问题,足以让林浩焦头烂额,罚款、补税甚至更严重的后果,都将接踵而至。而这,必然会进一步恶化他与高利贷债主“刀疤刘”之间的关系。债务危机,将是下一个被引爆的炸弹。
“哥,你想什么呢?”林小梅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作业本,眨着大眼睛问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磊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伸手揉了揉小梅的头发,轻声道:“没什么,在想刚才那件笔筒的年代。作业写完了?”
“快了快了!”小梅吐了吐舌头,又跑了回去。
陈磊看着妹妹活泼的背影,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再次转向窗外。
他不需要去打听具体细节,不需要去确认林浩此刻是如何的气急败坏、如何的四处奔走托关系。他只需要知道,符咒已经生效,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向着对林浩不利的方向无情转动。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符纸,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蘸取朱砂,笔尖流淌,开始绘制一张新的“安神符”,笔触平稳,气息圆融。
只是在符成的刹那,他看着那温润的灵光,心中漠然地想:
林浩,这只是你应得的,第一道开胃小菜。
好好享用吧。
接下来的主菜,会更让你……刻骨铭心。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落在他的侧脸上,却仿佛无法驱散那萦绕在他眉宇间的、一丝源自因果律本身的冰冷气息。他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已经撒下了网,现在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看着鱼儿在网中徒劳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