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光线,妻子泪眼婆娑却充满狂喜的面容,如同隔着晃动的水波,映入陈磊缓缓睁开的眼帘。意识从无边的混沌与黑暗中挣脱,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接触到真实的空气,带着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恍惚与虚弱。
“……阿磊?”
林秀雅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仿佛害怕稍大声响就会惊碎这来之不易的奇迹。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冰凉,却传递着滚烫的激动。
陈磊想开口,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但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无处不在的酸痛与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刚刚苏醒的意识。
他只能微微转动眼球,目光落在妻子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的脸上,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林秀雅瞬间泪崩。她伏在床边,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压抑的哭声如同决堤般宣泄出来,那哭声里,是连日来积压的恐惧、绝望,以及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醒了?太好了!”小梅稚嫩而惊喜的声音也在一旁响起,带着哭腔。
很快,脚步声传来,玄清道人和那位总部先遣执事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看到陈磊睁开双眼,玄清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快步上前,再次搭上他的腕脉。
“意识已复,性命算是彻底无虞了。”玄清探查片刻,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微蹙,“只是经脉损伤太重,本源亏空,灵力近乎枯竭,需长时间静养,万不可再动武,否则根基受损,恐难复原。”
那总部执事也走上前,面色严肃地看着陈磊:“陈磊,你能醒来就好。我乃总部监察殿执事,章邯。关于赵坤率众袭击你一事,待你精神稍好,需详细录一份口供。此事关系重大,总部绝不会姑息。”
陈磊看着章邯执事,再次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匮乏,所有的交流只能通过眼神和微小的动作。
接下来的几天,陈磊如同一个脆弱的瓷娃娃,在林秀雅无微不至的照料和玄清定期的灵力疏导下,缓慢地恢复着。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在昏睡,但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从只能喝下几口稀薄的米汤,到能勉强咽下些许药膳。
身体的痛苦依旧清晰,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处。但他心中那点微光,却在妻子日夜不休的守护和玄清稳定的治疗下,越来越亮。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治疗。在清醒的间隙,他开始尝试着,用意念去内视自身的状况。
体内的情况,堪称惨烈。
原本被打通、温养得坚韧宽阔的经脉,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断裂,灵力在其中运行,如同在布满碎石和断崖的河道中艰难穿行,滞涩无比,且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丹田之内,那原本旋转不息、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气海,如今只剩下一片虚无的死寂,只有最中心处,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金色光点,如同风中的残烛,证明着聚气术的本源尚未彻底消散。
而蚀灵腐魂符残留的阴毒气息,如同黑色的油污,顽固地附着在一些经脉的裂痕和丹田壁垒之上,不断试图侵蚀新生的生机,带来阵阵阴寒刺痛。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但陈磊没有气馁。能醒来,已是侥天之幸。只要还有一丝本源未灭,他就还有希望。
他开始更加主动地配合玄清的治疗。当玄清精纯平和的灵力渡入体内,引导药力修复伤处时,他不再只是被动接受,而是集中全部意念,如同一个最专注的工匠,引导着那股力量,优先去冲击、净化那些附着阴毒气息的节点,去接续那些断裂的经脉。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痛苦异常。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用自己的意识去刮骨疗毒,去缝合断裂的血管。往往进行不到一刻钟,他就会因精神透支而再次陷入昏睡。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在他主动的配合下,经脉修复的速度明显加快,那些阴毒气息被一点点逼出、净化。丹田深处那一点本源光点,在得到精纯药力和玄清灵力的滋养后,虽然增长缓慢,却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岌岌可危,反而变得更加凝实了一分。
五日后,陈磊已经能在林秀雅的搀扶下,勉强靠坐在床头。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已重新有了焦距和神采。他已经可以断断续续地说一些简短的词语。
也就在这一天,章邯执事再次前来,正式为他录了口供。陈磊言简意赅,将赵坤如何指使邪修、自己如何完成任务并擒获刺客、赵坤如何派人刺杀未遂、直至最后率众围攻、动用蚀灵腐魂符欲置他于死地的经过,清晰地陈述了一遍。他没有过多渲染,只是陈述事实,并将那面作为关键证物的残破“子母阴魂幡”的藏匿地点,告知了章邯。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心中却轻松了不少。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总部,看那位即将到来的雷钧巡查使了。
然而,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绝非陈磊的性格。身体的虚弱与力量的空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赵坤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会何时露出獠牙。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哪怕只是一丝!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林秀雅伏在床边睡着了,连日来的担忧与劳累,让她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化不开的疲惫。
陈磊靠在床头,没有睡意。他再次将意识沉入体内。
经过几日的修复,主干经脉的裂痕已经愈合了大半,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能够支撑灵力进行极其缓慢的循环了。丹田内的那点本源光点,也似乎壮大了一丝,如同黑暗中一颗微小的星辰。
他尝试着,不再依靠玄清的外力引导,而是完全凭借自身意念,去催动那微弱的本源光点。
起初,毫无反应。那光点沉寂着,仿佛与他失去了联系。
他不放弃,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光点之上,回忆着当初凝聚它时的那种与天地共鸣、引动星辉的感觉,回忆着守护家人时的那种坚定意志。
一遍,两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即将再次耗尽之时,那沉寂的本源光点,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气流,从那光点中缓缓逸出,如同初生的溪流,沿着那刚刚修复、尚且脆弱的经脉,开始了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循环!
成功了!
虽然这丝气流微弱得可怜,循环一周天所积累的灵力,可能还不如他全盛时期的一次呼吸,但这意味着,他自主修炼的能力,恢复了!意味着他那近乎枯竭的力量之源,重新开始了流淌!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冲散了他所有的疲惫。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丝微弱气流的循环,不敢有丝毫加速,生怕这刚刚接续的脆弱经脉再次受损。
这是一个开始。如同星星之火。
他知道,想要恢复到足以自保的程度,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经脉的彻底修复,本源的重新壮大,都需要水磨的功夫和大量的资源。
但此刻,感受着体内那重新流淌起来的、属于自己的力量,陈磊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微光虽弱,却能汇流成河。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到了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路还长,但他已经重新踏上了征程。
而远方的天际,似乎也传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带着一种隐隐的、如同闷雷般的威严。
是错觉吗?还是……那位名为雷钧的巡查使,终于要到了?
陈磊闭上眼睛,更加专注地引导着体内那新生的、微弱的气流。
无论谁来,他都需要尽快拥有力量。拥有守护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