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凌异专注地驾驶着车辆,目光平视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道路,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却都放在副驾驶座那个自上车后就将头偏向车窗、一言不发的女孩身上。
玲灵维持着那个姿势已经很久,仿佛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夜景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她纤细的背影绷得笔直,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微弱光芒,勾勒出她侧脸僵硬的线条和依旧泛红的眼圈。
凌异能感觉到她周身弥漫着的那种低沉、混乱而又刻意压抑的气场。老灵体的话,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他知道,他必须和她谈谈。“守护者一族”的信息至关重要,不仅关系到她的身世,更可能蕴含着对抗“蚀影”的关键。而且,他无法忍受两人之间突然竖起的这堵无形的墙。
在车子驶离荒凉的港口区,进入相对明亮的城郊公路时,凌异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不带任何逼迫的意味:
“玲灵,关于那位老前辈说的‘守护者一族’……你之前,听说过吗?”
话音落下,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玲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抓住了衣角。
凌异等待了几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继续问道:“你的能力……你的家人,有没有提起过相关的传承或者……故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询问玲灵的过去。一直以来,他都尊重她不愿提及过往的态度,但此刻,情况不同了。
听到“家人”两个字,玲灵的肩膀猛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刺痛了。她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用一种近乎嗫嚅的、带着抗拒的微弱声音说道:
“我……我不知道……别问了……”
这明显是回避的态度,让凌异的心微微一沉。他看得出,玲灵并非完全不知情,而是不愿意去面对和提及。
“玲灵,这不是小事。”凌异的声音不由得严肃了几分,“这关系到你的安全,也关系到我们如何应对‘蚀影’。如果‘守护者’真的与对抗‘蚀影’有关,那么了解你的传承,或许能找到更有效的方法,甚至救治陈叔……”
“我说了别问了!”玲灵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尖锐和烦躁,猛地转过头来。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凌异清晰地看到,她眼中噙满了泪水,脸上充满了痛苦、挣扎,还有一种深深的、仿佛被触及了最痛处的无助。
“我不知道什么守护者!我不知道我的能力从哪里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激动地喊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我只想……我只想平静地生活……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背负这些……”
喊出这些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重新瘫坐回座椅里,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
凌异愣住了。他看着身边这个突然情绪崩溃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因被拒绝而产生的一丝挫败和不解,但更多的,是看到她如此痛苦时,那股难以抑制的心疼。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急切了。“守护者”这个身份,对于玲灵而言,或许并非荣耀,而是一种她一直试图逃离的、充满悲伤和重担的梦魇。老灵体那句“举族殉道”,背后隐藏的血色与绝望,足以压垮任何人。
他不再追问。
车厢内只剩下玲灵压抑的哭声和引擎的轰鸣。凌异沉默地开着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抬起,落在了玲灵不断颤抖的肩膀上,笨拙地、轻轻地拍抚着。
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她:我在这里。
玲灵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抽噎。她没有躲开凌异的手,但也没有更多的回应。
一种微妙的隔阂,在两人之间悄然产生。并非信任的破裂,而是源于各自内心无法言说的沉重与顾虑。凌异想知道真相以应对危机,而玲灵则本能地逃避着与过去相关的、看似注定悲惨的宿命。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车辆驶回市区,驶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