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锁定了弗朗索瓦的瞬间,里希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没有下令抓捕,只是平静地对身后的副官说:“标记这个坐标,派出第一巡逻队,目标,锅炉房外围区域。记住,我要活的。”
他不需要一次大规模的围捕。他现在玩的,是比捕猎更精密的游戏——追踪。
而弗朗索瓦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快步穿行在返回5号工棚的阴影中,怀里揣着那份地狱的蓝图,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亢奋与不安。他以为自己完美地融入了黑暗,却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在猎人夜视镜下,悄然发光的幽灵。
就在他即将踏入工棚区域时,两记沉闷的敲击声从远处传来。
“叩……叩……”
那是仿佛敲在巨大金属管道上的声响,声音很短促,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在喧嚣的营区背景音中异常清晰。
影子猛地从工棚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弗朗索瓦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别进去!”影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野兽的咆哮。“撤!快撤!”
弗朗索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影子拖向了工棚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垃圾堆。影子掀开一块腐朽的木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爬过的洞口。
“下面是排污支线,通向洗衣房!快!”
弗朗索瓦不及多想,立刻钻了进去。影子紧随其后,在爬进去的同时,反手将木板盖好。
几乎就在他们消失的下一秒,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柱扫了过来,接着是整齐划一的皮靴声。一队党卫军士兵,在一个手持特殊仪器的技术员带领下,呈扇形包围了5号工棚。
“队长,信号在这里消失了。”技术员的语气有些困惑。
“进去搜!一只苍蝇也别放过!”小队长粗暴地命令道。
地下管道里,弗朗索瓦和影子在恶臭与黑暗中飞速爬行。弗朗索瓦的心脏狂跳,他终于明白,刚才那两记敲击声,是警报。
“你暴露了。”影子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显得异常阴沉。“里希特那头野兽,找上你了。他不是在搜查,他在‘追踪’。”
“追踪?怎么……”
“别问了!他们迟早会查到排污系统。”影子加快了速度,“你的‘幽灵’身份已经失效。从现在起,你是‘病人’。”
他们从另一个出口爬出,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消毒水、皂角和蒸汽的、刺鼻的味道。这里是洗衣房。巨大的滚筒轰鸣作响,囚犯们在蒸汽弥漫中麻木地劳作着,像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里有影子的另一个眼线。一个负责熨烫的、独臂的波兰男人,看到他们,只是眼神微微一动,然后指了指一筐待清洗的、属于病号囚犯的肮脏衣物。在衣服下面,藏着一套干净的、带着数字编号的病号服。
影子将弗朗索瓦推到衣服堆后面。“脱掉你身上的一切,包括那张脸。把它扔进那边的沸碱水箱里。”
弗朗索瓦看着那个冒着地狱般热气的巨大铁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身上那套油腻的工装脱下,连同那张他戴了好几天的、麻木的表情,一起扔了进去。
与此同时,在党卫军总部,里希特站在那套巨大的紫外线追猎仪前,面色阴沉。
小队长恭敬地报告:“长官,我们搜查了5号工棚和锅炉房周边,没有发现目标。一个工头说他见过一个陌生面孔的维修工,但很快就消失了。”
里希特没有说话,他走到地图前,用红色笔在锅炉房和5号工棚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
“他不是消失了。”里希特的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他只是换了一层皮。一个能在我眼皮底下换皮的幽灵,背后一定有一个‘裁缝’。”
他转过身,看着那名技术员:“你的仪器,除了追踪代谢物,还能做什么?”
“长官,理论上,它还能识别出引发‘水晶化’的孢子浓度。浓度越高的区域,荧光反应越强烈。”
里希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从明天开始,你不需要跟着巡逻队了。你的任务,是每天凌晨,用这台仪器,扫描整个营区。我要一张……‘孢子浓度分布图’。我要看看,这个地狱里,哪里最‘肥沃’。”
他不再去追那个发光的“幽灵”。他要找出幽灵赖以生存的、整个发光的“生态系统”。
在洗衣房的蒸汽中,弗朗索瓦换上了病号服。从技术员到维修工,再到病人,他的身份在被不断剥离和重塑。
“病区,是营区里最混乱,也最‘安全’的地方。”影子缩在角落里,像个真正的阴影。“守卫最不愿意进那里,因为他们怕被‘传染’。但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比病区本身更危险。”
他递给弗朗索瓦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红十字,旁边写着一个字——“药房”。
“我们有计划,但没有工具。”影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要把你的‘钥匙’气化并注射进泄压阀,我们需要一个军用级别的雾化器和耐高压的发射装置。这种东西,只有营区中心的医务仓库里可能有。”
“医务仓库……那里是党卫军直属的,守卫比指挥部还森严!”弗朗索瓦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你需要一个‘引路人’。”影子说,“一个在病区里,比死神更受欢迎的人。他们都叫他……‘圣徒’。”
“圣徒?”
“一个传奇的德国俘虏,据说是个内科医生。他靠着向守卫行贿和出卖病人换取药品和物资,建立了一个地下黑市。他能搞到你想要的一切,从手术刀到吗啡。只要你付得起价钱。”
影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小片用蜡封好的、从金质怀表上撬下来的齿轮,在蒸汽中闪着微光。
“这是你的‘赎罪券’。去找‘圣徒’,告诉他,你需要一个能把烟雾变成雨的装置。他懂。”影子将齿轮塞进弗朗索瓦的手里,那冰冷的金属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你现在是一个被‘水晶化’折磨到精神失常的病人,他们把你从工棚转到了病区。你的任务,是活着走进医务仓库,然后,带着我们需要的工具,活着出来。”
弗朗索瓦攥紧了那片齿轮。他看向通往病区的那扇铁门,门后是压抑的咳嗽声和绝望的呻吟。
一个新的地狱,正在为他敞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