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宫,王后的寝宫。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巴黎渐渐亮起的天际线。但宫内,却压抑得仿佛连光线都无法穿透。
刑天将玛丽安置在奢靡的大床上,他自己则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他尝试用自己的神力去修补玛丽的“生命熔炉”。那是他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的分支,是创生与毁灭的一体两面。但当他的战神神力涌入玛丽的身体时,他感觉到的不是修复,而是……排斥。
两种法则在他的引导下发生了最微小的碰撞。玛丽的生命神力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他的力量冲击下,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出现了更细微的裂痕。
他猛地收回神力,脸色铁青。
他终于明白了。战神性的本源是“战斗”与“毁灭”,他的力量,无论多么精准,都带着征服与毁灭的底色。用它去修复“生命”,就像是让一个屠夫去为一架精密的钟表做手术,最终只会是更彻底的毁灭。
而罗伯斯庇尔的“理性”,虽然冰冷,却能精确地“定义”法则,强行将战神神力扭曲为只执行“湮灭”指令的工具,避免了多余的能量冲突。
他必须承认,在那个凡人的体系里,他的力量,确实只是个“零件”。
骄傲?神格?在玛丽的生命面前,这些东西此刻一文不值。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自我怀疑与愤怒中时,床上,玛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刑天。”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刑天所有的伪装。
他立刻俯下身,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在这。”
玛丽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双曾如同塞纳河波光的眸子,此刻却显得黯淡而空洞。她没有看刑天,目光仿佛穿过了他,望向了遥远的天际。
“冷……”她轻声说,“炉火……要灭了。”
刑天的心猛地一沉。这不仅仅是形容,这是身为生命女神的她,对自己身体最直切的感知。
他握紧了她的手,将一股温和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神力缓缓渡过去,试图让她暖和一些。“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说出来,哪怕是去盗取奥林匹斯的圣火,去屠戮冥界的生死判官,我也……”
“没用的。”玛丽打断了他,终于将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惨白的脸上,漾起一抹虚弱的苦笑。
“战神……你的神火,是燃烧来毁灭一切的。而我的神火,是用来温暖万物的。”她挣扎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刑天刚毅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悲哀,“太……亮了。会把炉膛……也烧穿的。”
一句话,如最后的审判,彻底击溃了刑天所有的自信和幻想。
他最引以为傲的力量,他用来征服一切的力量,正是加速她死亡的毒药。
他呆呆地看着她,这个纵马洪荒、睥睨众神的男人,此刻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茫然和无助。他可以抗衡整个世界,却无法挽回他身边之人的凋零。
“用……‘平衡’……”
玛丽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声音断断续续:“不是毁灭……不是创造……是维持……是‘秩序’……”
她的手无力地滑落,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但这一次,她的呼吸,似乎比之前更加微弱了。
“平衡”……“秩序”……
这两个词,在刑天的脑海中不断回荡,如同丧钟。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最后的一丝挣扎,也化为了冰冷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到寝宫的书桌前,这里曾是他与玛丽共处理政务的地方。他一把扫开桌上的文件和羽毛笔,从怀里摸出一块古朴的、刻着“兵”字的兵符。
这是他旧部信物,不是凡间的玉石金属,而是法则的凝结,是他力量的延伸。
他将兵符平放在桌上,神力沉入其中。
“嗡——”
兵符发散出一层淡金色的光幕,光幕中,浮现出一个等待输入指令的界面。这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波动频率。这是他作为上古神只,最原始、最高级的通讯方式。
他要做什么?他要召唤旧部?他要向某个古老的存在求助?
不。
他闭上眼,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罗伯斯庇尔那张平静而傲慢的脸。他回想着“逻辑牢笼”那种将力量“编码”和“引导”的冰冷触感。
他开始模仿。
他以战神神力的频率,构建出了一段前所未有的“信息”。这不再是号令与杀伐的指令,而是一段……询问。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能接收,更不知道接收后会发生什么。
但他必须做。
他将那段由纯粹神力构成的、模仿着“逻辑”与“秩序”的询问,通过兵符,向着他感知中罗伯斯庇尔所在的方向,猛地广播了出去!
那信息只有一句话,充满了战神笨拙、高傲、却又不得不妥协的复杂意味。
“你的‘秩序’,如何维持‘炉火’?”
与此同时,巴黎拉丁区,一处废弃的酿酒窖里。
罗伯斯庇尔正全神贯注地分析着那枚黑色的“逻辑晶体”。无数的数据流从晶体中溢出,在他面前的一面巨大水幕上,化为复杂的星图与公式。
当他看到其中一组代表着“生命神力核心法则”的数据模型时,他的眼睛骤然亮起。
“原来如此……不是补充,而是置换。不是加热,而是保温……”
他喃喃自语,仿佛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宇宙。
就在这时,他工作台中央的一块水晶感应器,突然发出了强烈的警报!
一道金色的、狂暴的、却又被强行扭曲成某种“有序”波形的能量流,直接穿透了层层屏蔽,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那能量流转瞬即逝,却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刻下”了那句来自战神的询问。
整个酒窖,陷入了死寂。
罗伯斯庇尔身边的几个忠诚的“理性”成员,惊恐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伯斯庇尔愣了几秒钟。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笑了起来。
不是狂笑,也不是冷笑,那是一种……棋手看到对手终于走出一步关键棋后,发自内心的、充满了快意的微笑。
他转过身,对惊慌的属下摆了摆手。
“准备一份‘菜单’。”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我们尊贵的战神陛下……似乎对‘理性’这道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