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心动魄的自毁事件之后,巴黎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史官们后来称之为“黄金时代的二十四小时”。
混乱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却已从凡尔赛宫向外辐射,悄然浸润了整个城市。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塞纳河上,河道边野生的藤蔓一夜之间开出了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微光的蓝色小花。街角枯萎多年的老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市民们醒来,不再感到恐惧或麻木,心中反而充满了久违的、安宁的暖意。
他们开始自发地清理街头的垃圾,将昨夜用于暴乱的木板和石块,重新垒成临时的花坛。面包店里,烤出的面包似乎都比往日更香甜。军队分发的物资,被井然有序地领取,甚至还出现了将食物分享给邻里的景象。
这一切的源头,是镜厅内那个静静浇灌着花草的女孩。
玛丽无法理解复杂的政治与战争,但她的神力,正随着她心境的平复而缓慢复苏。这份复苏的力量,如春雨般无声地滋养着这片被悲伤与愤怒浸泡太久的土地。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悲伤的对立面,不是遗忘,而是新生。
刑天走出了镜厅,站在凡尔赛宫的阳台上,俯瞰着他的帝国。
他的帝国卫队已经换上了全新的制服,深蓝色的军装上,用金线绣着盾牌与麦穗的纹章,象征着守护与丰收。他们不再是旧制度下那群颓废的贵族卫队,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与荣耀。
“执政官,”德·基拉斯将军来到他的身后,声音中带着敬畏,“城内秩序已完全恢复。更重要的是……民心,彻底归附了。我们收到了超过十万份来自普通市民的参军申请。他们说,他们想成为您盾牌上的一道纹章。”
刑天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心中那股温热的激荡已经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清明。“民心所向……”他咀嚼着这个词,终于明白了它的重量。这比任何神器都更加坚不可摧。
“将军,”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我们不能固步自封。罗伯斯庇尔随时会制造出下一个,甚至十个‘天使’。”
“我们该如何应对?全军出击,荡平他的‘理性圣殿’?”
“不。”刑天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巴黎,投向了南方,投向了更遥远的地中海彼岸,“那只是在治病,不是在除根。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走到巨大的法兰西地图前,手指划过一个个城市,最终,停留在了北非内陆的一个点上。
“廷巴克图。”
德·基拉斯将军一脸茫然:“执政官,那是一片被沙漠吞噬的蛮荒之地,只有商队和土着……”
“那里,沉睡着一片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只废墟’。”刑天的声音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感应,“罗伯斯庇尔的力量背后,站着一位‘夜之女神’尼克斯。他们不是在跟我一个人战斗,他们是在熄灭世界上所有的‘光’。现在,巴黎的光亮了,那么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这世界上还未被他们侵蚀的其他‘火焰’。”
他要主动出击。他要赶在敌人的魔爪伸向那些沉睡的力量之前,将它握在自己手中!
“备好最快的船。我将亲自前往。”刑天下达了命令,“我不在的日子里,帝国的防务,就交给你了。”
他将神盾“干”安放在镜厅最显眼的位置,它的威光将庇护巴黎。而他将轻装简行,只带上最精锐的随从,去开启这场“法兰西的反击”。
然而,就在刑天为远征做准备的同一时刻,巴黎一个毫不起眼的、早已废弃的地下书库深处,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他们并非凭空出现,而是仿佛从墙壁的阴影中“渗透”了出来。
三人都身着剪裁古雅的黑色丝绸长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翻涌的云海与龙纹。为首的是一位老者,面容枯槁,双眼却如古井般深邃。他手中,正把玩着那枚刻着龙纹的黑色玉玺。
他们没有罗伯斯庇尔的精密仪器,面前只有一方小小的水榭盆景,几尾名贵的锦鲤在其中悠然游弋。
“大人,”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身影躬身道,“‘天机’已探明,尼克斯的‘天使计划’功亏一篑。法兰西的‘变数’,因意外收获了‘民意’,导致整个棋局偏离了我们的推演。按照‘伐谋’的最高准则,我们应该立刻出手,抹除这个变数。”
被称为“大人”的老者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轻轻点在水面。
一尾代表“拿破仑”的黑色锦鲤,正在盆景的一角,散发着勃勃生机,几乎要将周围的水域都染成自己的领地。
“抹除?”老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古老,仿佛是纸张摩擦的声音,“愚蠢。当一个人的力量与一方水土的‘气运’相连时,杀了他,只会让他化为不朽的‘英灵’,其反噬之力,足以撕裂我们布下的整个‘大局’。”
他的手指转向另一条代表着“刑天”的锦鲤。就在刚才,这条鱼普通的鳞片上,忽然泛起了一层璀璨的、肉眼可见的金光,其亮度甚至压过了那条黑色锦鲤!
老者的动作,第一次停顿了。 他那双仿佛看透了千古风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惊异。
“民心……竟然可以主动凝聚成‘国运’金辉?这就是‘神只不经封正,自成一道’吗……”他喃喃自语,“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他收回手指,眼中惊异之色褪去,重新变得深不见底。
“传令给我们在意大利的‘燕子’,”老者缓缓下令,“告诉远在土伦的波拿巴将军,他的‘荣耀’,我们看到了。‘法兰西第一执政’的头衔,将会比他想象中更快地到来。我们愿意为他献上‘波旁王朝’的投降书,以及……足够装备三个军团的‘玄铁燧发枪’。”
“可是,大人,那不是我们计划援助给他的吗?”年轻的声音不解。
“计划要改。”老者冷冷地说,“我们不直接介入。我们……要捧起另一座‘神’。让新神与旧神在欧洲大陆上争霸。我们只需坐在云端,看他们谁能笑到最后。”
说完,他看了一眼盆景中那条金光灿灿的锦鲤,补充了一句:
“另外,派遣一位‘聆风者’,去凡尔赛宫。不要干涉,不要靠近,甚至不要让他被发现。”
“那……是何用意?”
老者将那枚龙纹玉玺缓缓握紧,玉玺的冰冷气息,让整个地下室的材料都下降了几分。
“我要知道……那团不属于‘命运’之网的、炽热的‘金色火焰’,究竟……是什么东西。”
来自东方的阴影,已在悄然布下新的棋局。而刑天与拿破仑这两颗冉冉升起的将星,还不知自己已沦为别人棋盘上的棋手。
法兰西的反击号角尚未吹响,一个更大的风暴,已在世界的棋盘上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