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手忙脚乱地从提包里掏出一件棉衣,夜间温度比白天低了很多。
虽然杨澄已经极力掩饰了,杨月还是察觉到了他说话时声音里的颤栗。
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到哥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东西,寒风中杨澄的身躯消瘦至极,她眼睛猛地一酸。
杨月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和哥哥重逢的喜悦并没有使她忘记同行而来的好友。
“南南快来”杨月转头小声叫她,往回走了几步拉着江南过来。
“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叫江南也在辽省插队,这次陪我一起过来的”
“南南,这是我哥杨澄”
杨澄听到妹妹语气中的骄傲和亲近,就知道她极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
不说别的,只为这女孩肯跋山涉水只为陪着月月过来,也不怪妹妹拿她当至交好友。
“江同志,你好”
感念于江南对妹妹的这份情谊,杨澄对她态度很是温和,在人际交往之中还算有心得的杨澄这次难得有些头疼。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毕竟第一次见面,跟着月月叫显得有些唐突冒昧,最后只能选了个万金油的“同志”。
可是这样叫会不会显得太生疏,冷淡了一些?杨澄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
混蛋杨月,搞这么郑重的介绍,把她架起来了。
“杨同志”
江南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好像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说她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了。
“哈哈哈!你们好好笑啊,干嘛那么客气啊!南南咱俩这关系,我哥就是你哥!”
“哥,南南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那也就是你妹妹啦,你就像对我一样对她就行!”
杨月挎着江南豪爽地说道,这两人,一个是她的同胞哥哥,一个是她的好友。
这两人对她来说,都是最亲近的家人,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们之间也能像家人一样。
尽管南南没有提过,可是相处这么久了,杨月多少能猜到一些,南南跟她家里人的关系应该并不亲近,她想把最好的家人也分给南南一份。
“对,江…小南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月月一样叫我哥吧”
可是现在做兄长的却不能庇护她们了,杨澄有些自嘲地想,甚至还要靠妹妹才能穿上暖和的冬衣。
身为男人的责任感让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现实。
“嗯,澄哥”
江南还没那么自来熟,毕竟不是自己亲哥,于是她折中了一下。
“走吧,爸妈和爷爷该等急了”
杨澄强势地把两个沉重的手提包夺过来,一手提一个,走在前头带路。
见到其他三个家人之后,把好友介绍给家人认识之后,杨月再也忍不住情绪和杨母抱头痛哭。
顾及到不能发出太大动静引人注意,两人的哭声十分压抑,屋里没人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窒闷。
江南本来想在外面等杨月的,可是她说外头冷,非要让她一起进去,杨月的家人也热情地招呼她进屋。
夹在一堆不熟悉的人之间,她难免有些不自在,只好转移视线,看向一旁油灯灯芯跳动的火苗。
比起知青,杨月家人的居住条件明显更差了一筹,一间旧屋,隔成了两间,分别住着杨月父母哥哥和爷爷。
本就不大的屋子隔开住了四个人,更显得空间逼仄。
哪怕如今境况落魄艰难,还是能看出杨月的亲人们身上有一种不同于普通社员的气质,尤其是她父亲和爷爷。
只是杨月父亲应该是身上伤还未好,现在还不能下炕。
要说具体是什么气质,江南也描述不上来,大概是久居高位的那种沉着和坦然,以及见识本身赋予他们的从容淡定。
“不哭了啊,今天咱们一家子团聚,月月还有了好姐妹,都是好事,应该高兴才是”
杨爷爷和蔼地笑着安慰孙女,福祸相依,患难见人心,现在看来,家里经历了这一遭也并非全是坏事。
这个被宠的有些娇气天真的孙女也长大了,还交到了靠谱的朋友。
她独自一人在辽省插队,身边也有个照应的人,现在哪怕是他到了地底下,也能放心了。
“对”
听了这话,杨月破涕为笑,杨母伸手替女儿抹掉眼泪,杨父摸了摸闺女的脑袋。
“爸,妈,爷爷,这是我给你们带来的棉衣,是南南帮我一起做的,对了,还有晓兰,她这次没过来”
从前养尊处优的母亲如今手上全是冻疮,看到家人在这里受苦受难,没人知道杨月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她现在已经开始学着不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杨月献宝一般从包里往外掏东西,语气轻快,主动活跃气氛,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好。
“都是好孩子……”
杨母哽咽道,月月她们带过来的这些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从家里落难和之后,处处艰难,各自屈辱折磨,就连温饱都无法保证,若不是心中还有牵挂,身边有家人陪伴,只怕她也撑不下去。
“南南,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月月”
情绪平复下来的杨母松开闺女,态度亲近温柔地看向江南,月月一个人背井离乡,身边有个好朋友照应她也能安心不少。
“阿姨,您客气了,感情是相互的月月对我也很好”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江南并不觉得是自己照顾杨月,之前她生病的时候是杨月也照顾过她。
平时上工的时候,杨月有点什么吃的都要分给她一份,她对江阳也很好,友情这种事情,一笔一笔也算不清,无非是真心换真心。
“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真好啊”
杨母含笑看着她们,就像看到了曾经一样,这种不掺杂利益的纯粹友情大概也只有年少时期才能拥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