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侯亮平特意按了免提,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能听到。
他要让这帮人看看,他侯亮平虽然指挥不动你们,但有的是人脉和资源。
“喂,祁厅长吗?我是侯亮平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拉近关系的熟络感,仿佛在跟一个多年的老朋友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沉稳而有力:“哦,是亮平啊,稀客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刚到汉东吗?不在省委跟沙书记汇报工作,怎么有空联系我这个老学长了?”
祁同伟的语气听起来很客气,但侯亮平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距离感。
“学长,你这就见外了不是?”侯亮平笑着说,“我这刚到反贪局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呢,就遇到个棘手的事,这不就得找你这个公安厅长求援了嘛。”
他故意把“上任”两个字说得很重,也是在提醒办公室里的这帮下属,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局长了。
“哦?什么事能难住你侯大处长啊?”祁同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嗨,别提了。”侯亮-平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还不是蔡成功的案子。我听说人被你们省厅给带走了?学长,这个人对我们检察院的案子至关重要,你得把他交给我啊。我得马上审他。”
侯亮平说得理所当然,他觉得,凭着自己和祁同伟的师出同门,加上自己最高检的身份,祁同伟没有理由不给这个面子。
然而,电话那头的祁同伟,却沉默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的沉默,让侯亮平的心里,咯噔一下。
“亮平啊,”祁同伟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之前的调侃和客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这个事,恐怕有点麻烦。”
“麻烦?有什么麻烦的?”侯亮平皱起了眉头。
“蔡成功这个人,我们现在还不能交给你们检察院。”祁同伟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侯亮平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八度,“祁同伟,你什么意思?蔡成功是我们检察院立案侦查的案子的重要证人,你们公安厅凭什么扣着人不放?”
他一生气,连“学长”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陆亦可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她也没想到,祁同伟会直接拒绝侯亮平。
“侯亮平,注意你的语气。”电话那头,祁同伟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是在跟你解释,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蔡成功,目前不仅仅是‘一一六’事件的证人,他现在,还是我们省厅正在侦办的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什么?!”侯亮平愣住了,“什么重大刑事案件?”
“陈海的车祸。”祁同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有线索表明,蔡成功与陈海遭遇车祸一案,有重大关联。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必须留在我们省厅接受讯问。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带走。”
陈海的车祸?
这个理由,简直是无懈可击!
侯亮平一下子就懵了。他满肚子的话,全被祁同伟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拿陈海说事,他能反驳吗?他敢反驳吗?他要是敢说为了查别的案子,就让公安厅把陈海车祸的嫌疑人放了,那他侯亮平在汉东就别想做人了。
“祁同伟,你……你这是不是借口?”侯亮平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借口?”祁同伟冷笑一声,“侯亮平,陈海不光是你的同学,也是我的学弟!我祁同伟还没有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安危来当借口的地步!你要是不信,可以来省厅,我让你看卷宗。但是人,你今天绝对带不走!”
“嘟……嘟……嘟……”
电话被祁同伟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侯亮平举着手机,愣在当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但侯亮平能感觉到,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投射到自己身上。
他甚至能听到那个林华华,在极力憋着笑。
“呵。”
一声清晰的冷笑,从陆亦可的嘴里发出。
她抱着双臂,靠在文件柜上,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侯局长,怎么样?在老师面前吃了瘪,现在在学长面前也碰了钉子吧?”
“我早就说过了,汉东的水,深着呢。不是你一个从北京来的‘钦差大臣’,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怎么?一来就想拿蔡成功开刀,好立个大功,给你这反贪局长的位子镀金?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啊,人家不配合。”
陆亦可的话,句句诛心,毫不留情。
“你给我闭嘴!”侯亮平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陆亦可,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算什么东西?”陆亦可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我是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一处处长,陆亦可!我不是你的下属,至少现在还不是!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吼大叫?”
“你……”侯亮-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亦可的手指都在颤抖。
“好了!都少说两句!”
一直没出声的季昌明,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发出了比侯亮平更大的声响。
检察长的威严,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像什么样子!这里是检察院,不是菜市场!”季昌明脸色铁青,目光严厉地扫过侯亮平和陆亦可,“一个局长,一个处长,当着这么多同志的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陆亦可咬着嘴唇,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不服气,谁都看得出来。
季昌明看着侯亮平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心里也是一阵头疼。
他知道,今天这第一仗,侯亮平是输得一败涂地。再让他待在这里,只会更丢人。
“亮平,你跟我出来。”季昌明不容置疑地说道。
然后,他转身对办公室里的人说:“都干活!谁再交头接耳,这个月的奖金全部取消!”
说完,他拉着失魂落魄的侯亮平,走出了反贪局的办公室。
身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和一道道复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