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卧室内,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沙瑞金刚上任,连日来马不停蹄地在汉东各地市调研,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白秘书深吸一口气,隔着门,用尽量平稳的声音汇报道:“书记,是我,小白。有紧急情况。”
门开了,沙瑞金披着一件睡衣,站在门口,眉头微蹙:“什么事,这么晚了?”
“书记,省委的高育良副书记刚刚打来电话。”白秘书低着头,语速很快地说道,“他说,京州大风厂发生了重大群体性事件,现场有人员伤亡。有一位叫……叫陈岩石的老同志,正在现场,有万分紧急的情况,指名要向您汇报。”
“谁?”沙瑞金的睡意,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度,“你再说一遍,叫什么名字?”
“陈岩石。”白秘书被他吓了一跳,赶紧重复道。
沙瑞金的身体,猛地一震。
陈岩石!陈伯伯!
那个在他年幼时,将他从孤儿院领出,像亲生父亲一样抚养他长大的老人!那个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做人道理的恩人!
他怎么会在大风厂?还遇到了危险?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担忧,瞬间涌上了沙瑞金的心头。
“马上!把电话给我接通高育良!现在!”沙瑞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白秘书从没见过这位一向沉稳的书记如此失态,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跑回自己办公室,用最快的速度接通了高育良的电话。
“高书记,沙书记让您听电话!”
高育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话筒。
“育良同志,我是沙瑞金。”电话那头,沙瑞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高育令却能听出那冷静之下压抑着的巨大风暴,“告诉我,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要漏!”
高育良知道,这是他向新书记递上“投名状”的最好机会。
他早已在脑中组织好了语言。
“报告沙书记,情况是这样的……”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偏袒谁,只是用一种客观、冷静的语气,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从山水集团与大风厂的股权纠纷,到今晚常成虎带人强拆,再到纵火伤人,祁同伟带队处置,最后,落到了李达康和陈岩石的对峙上。
“……李达康同志的意见是,为了保证光明峰项目的进度,快刀斩乱麻,继续拆除。而陈岩石老同志坚决反对,认为在真相没有查明,工人没有得到妥善安置之前,绝不能再激化矛盾。他……他现在正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推土机前面。”
高育良顿了顿,最后加上了自己的“个人意见”:“书记,我个人的看法是,经济发展固然重要,但社会的稳定,人民的生命安全,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我建议,应该首先以稳定大局为重。”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沙瑞金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整个事件的画面。
李达康,这个他有所耳闻的“Gdp书记”,果然是作风霸道,为了政绩不顾一切。
高育良,这个学者型官员,倒是沉稳老练,处理问题有章法,看问题也更全面。
而他的陈伯伯,那个一辈子刚正不阿的老人,到了八十多岁,还在为普通工人的权益,拼上自己的性命。
沙瑞金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做出了决断。
“育良同志,我命令你,立刻向李达康传达我的指示。”沙瑞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一,立即停止一切拆迁活动!任何人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对大风厂进行拆除!”
“第二,省公安厅和京州市公安局,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今晚事件的真相!严惩肇事者!不管背后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第三,全力救治伤员,做好工人的安抚工作。告诉他们,省委省政府,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告诉李达康,人民的生命,比他那个光明峰项目,重要一万倍!”
最后这句话,沙瑞金几乎是吼出来的。
高育良听得心头一震,他知道,李达康这次,是彻底撞在铁板上了。
“是!书记!我马上就去传达!”
挂断电话,高育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深夜博弈,他赌对了。
他不仅成功地在李达康和新书记之间打下了一个楔子,更重要的是,他向沙瑞金展现了自己的政治立场和能力。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女儿那张冷静的脸。
芳芳……我的这个女儿……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天大的礼物啊。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李达康的号码。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