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祁同伟推过来的那份报告上。
报告上,用加粗的黑体字,清晰地写着两个名字。
第一个,侯亮平。
第二个,刘庆祝。
看到“侯亮平”这个名字,沙瑞金的眼皮跳了一下,但没有作声。他知道侯亮平是陈海的发小,两人通话很正常。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第二个名字——刘庆祝。
名字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他的身份:山水集团,财务总监。
沙瑞金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山水集团!
这个名字,他来汉东之前,就已经如雷贯耳了。这是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在汉东最重要的产业,也是他敛财的白手套。
“这个刘庆祝,在电话里跟陈海同志说了什么?”沙瑞金抬起头,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祁同伟。
祁同伟迎着沙瑞金的目光,毫不回避,沉声回答:“沙书记,由于当时没有监听,具体的通话内容我们无法得知。但是,陈海同志在挂断电话后,立刻给他的下属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好人手,说晚上要去接收一份‘非常重要’的证据。”
“而就在他去取证据的路上,车祸就发生了。”
“我们有理由推断,刘庆祝在电话里,向陈海同志透露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并且,他手里有一份足以致命的证据,想要交给陈海。而正是这份证据,给他和陈海同志,都招来了杀身之祸!”
祁同伟的话,掷地有声。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刘庆祝人呢?”沙瑞金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压抑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失踪了。”祁同伟给出了预料之中的答案,“就在陈海同志出车祸的前一天,刘庆祝就向山水集团请了年假,说是要带家人出去旅游。但从那天起,他就和他的家人一起,人间蒸发了,手机关机,所有亲戚朋友都联系不上。”
“我们立刻派人去山水集团了解情况,山水集团的董事长高小琴,对此也表示非常震惊,并且正在积极配合我们寻找刘庆祝的下落。”
祁同伟在说出“高小琴”这个名字时,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他知道,沙瑞金一定听得懂。
他主动把高小琴,把他自己曾经的“软肋”,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了沙瑞金的面前。
这是一种姿态。
一种彻底豁出去,与过去一刀两断的姿态。
沙瑞金深深地看了祁同伟一眼。
他当然知道祁同伟和高小琴的关系,也知道山水集团背后,祁同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原本以为,祁同伟会想方设法地,在报告里撇清山水集团的嫌疑,至少会模糊高小琴的存在。
但他没有。
他不仅把山水集团推到了前台,甚至还主动提到了高小琴。
这个祁同伟……
沙瑞金的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
他是个聪明人,一个极度聪明的政治投机者。他嗅到了汉东的风向变了,知道赵家这艘大船即将倾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跳船,寻找新的靠山。
而他,沙瑞金,就是祁同伟选中的新靠山。
今天这份报告,就是祁同伟递上来的投名状。他用自己的能力,和与赵家切割的决心,向自己展示他的“价值”。
有意思。
沙瑞金的心里,对祁同伟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能力出众,心狠手辣,而且懂得审时度势,是个能用的人。虽然品行上有瑕疵,但在官场,特别是要对付赵家这种庞然大物的时候,有时候,就需要这样一把锋利,且不那么“干净”的刀。
“我怀疑,”祁同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沙瑞金的思索,“刘庆祝要么是畏罪潜逃,要么……就是已经被人灭口了。而他想交给陈海同志的那份证据,很可能就是山水集团,乃至其背后更大利益集团的……核心犯罪账本!”
“账本”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沙瑞金的心上。
他知道,祁同伟这把刀,已经递到了他的手上。
接,还是不接?
接了,就意味着要和盘踞汉东数十年的赵家,正式开战。
不接?那他来汉东的意义又何在?
沙瑞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看着祁同伟,缓缓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