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李达康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秘书小金进来换了好几次烟灰缸,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他能感觉到,今天的书记,心情差到了极点,整个办公室的气压低得吓人。
林辰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但他的话,却像魔咒一样,在李达康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账,不能只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
“油气集团,是赵立春家族在汉东经营多年的大本营。”
“这件事办好了,对您,对沙书记,对整个汉东的班子,都是大功一件。”
李达康不是傻子,他混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比别人更敏锐的政治嗅觉。林辰的话,表面上是在给他画大饼,实际上,却是在给他递刀子,一把捅向赵立春的刀子!
他猛地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
赵立春!
这个名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快二十年了。
他是赵立春的秘书出身,这是他仕途的起点,也是他身上最洗不清的烙印。这些年,他处处跟“汉大帮”对着干,玩了命地搞Gdp,搞光明峰项目,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摆脱这个“秘书帮”的标签,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吗?
可这个烙印太深了,深到不管他做出多少政绩,别人提起他李达康,第一反应还是——哦,赵立春以前的那个秘书。
现在,风向变了。
沙瑞金空降汉东,纪委书记田国富蛰伏一年后突然发力,现在又来了个手持尚方宝剑的林辰,目标直指赵家的钱袋子——汉东油气集团。
这一连串的动作,傻子都看得出来,中央这是要对赵家动手了!
一股寒意从李达康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其可怕的问题。
清算赵家,那他这个前任秘书,会不会被一同清算?
官场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要立威,最快的办法就是拿前任的人开刀。他李达康,在沙瑞金眼里,不就是最典型的“前任的人”吗?
再加上今天下午,祁同伟那个混蛋为了程度的事,公然跟他叫板。高育良和他的“汉大帮”虎视眈眈,巴不得他早点倒台。检察院那个侯亮平,像条疯狗一样咬着欧阳菁不放……
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李达康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追兵猛虎。
怎么办?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幅巨大的京州城市规划图上。这是他的心血,是他引以为傲的政绩。可这些,能保住他吗?
不,不能。在强大的政治风暴面前,这些所谓的政绩,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经济账,而是政治账!是一份能让新书记沙瑞金,能让中央看到他价值的投名状!
而林辰,今天就把这份投名状,亲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汉东油气集团的改革!
之前,他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避之唯恐不及。可现在,在他眼里,这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亲手端掉赵家的老巢,还有比这更能表明立场、更能和赵家彻底切割的举动吗?
这不仅不是烫手山芋,这是天大的功劳!是他在沙瑞金面前站稳脚跟,甚至更进一步的绝佳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李达康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刚才的颓废和焦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饿狼般的兴奋和决绝。
他李达康,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从金山县到林城,再到京州,他一路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冲锋!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迎头冲上去!
“高育良……祁同伟……”他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眼神变得冰冷而凶狠,“你们想看我李达康的笑话?我偏不让你们如愿!你们不是要保程度吗?我倒要看看,等我把油气集团这颗大雷引爆了,你们汉大帮还能不能坐得住!”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内线。
“小金!马上通知所有在京州的市委常委,一小时后,在市委常委会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一个都不能少!谁不来,让他自己跟省委解释!”
电话那头,秘书小金被书记这股杀气腾腾的语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书……书记,会议主题是?”
李达康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深化国企改革,京州要打第一枪!”
挂了电话,李达康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神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赵立春,你提拔了我,但你也束缚了我二十年。今天,就让我亲手斩断这根绳索!
沙瑞金,你不是要看我的表现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李达康,到底是改革的闯将,还是守成的懦夫!
这一夜,注定是京州官场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