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另一间审讯室。
这里的气氛，和欧阳菁那边截然不同。没有温情脉脉的聊天，没有生日蛋糕，只有冰冷的桌椅和刺眼的灯光。
大风厂老板蔡成功，坐在一张铁椅子上，坐立不安。他那件皱巴巴的夹克衫上，还沾着不知道哪里的灰尘，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猥琐。
他被带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除了第一天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就一直被晾着。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审讯更让人煎熬。他不知道检察院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更不知道自己那个关于丁义珍的举报，有没有起到“投案自首、立功减刑”的作用。
审讯室的门开了，走进来的是反贪局的老将陈群芳，还有一个年轻的书记员。陈群芳五十多岁，一脸严肃，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蔡成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陈检，您好，您好。”
陈群芳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理会他的套近乎，直接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冷冷地开口：“蔡成功，我们找你来，是想跟你核实一些情况。希望你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又是这套开场白。蔡成功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积极配合的表情：“陈检，您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这次是真心悔过，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就是希望能得到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说得声情并茂，仿佛自己不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奸商，而是一个迷途知返的羔羊。
陈群芳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主题：“我们问你，为了大风厂的贷款，你有没有向京州城市银行的副行长欧阳菁行贿？”
来了！
蔡成功心头一震，知道正戏开始了。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心里也盘算过无数遍该怎么回答。
他不能否认。否认就是抗拒调查，死路一条。
他必须承认，而且要把数额说得足够大，这样才能体现出自己“重大立功表现”的价值。同时，把欧阳菁拖下水，把事情闹大，他才有可能在浑水里摸到鱼。
他眼珠子一转，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既悔恨又无奈的神情，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陈检，说起这事，我……我真是追悔莫及啊！”他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我确实是鬼迷了心窍，犯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错误！”
陈群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说重点。有没有？有多少？”
蔡成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咬牙，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这个数。”
陈群芳皱了皱眉：“二十万？”
“不不不！”蔡成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是……是两百万！”
“两百万？！”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陈群芳，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书记员记录的手，也停顿了一下。
这个数字，和欧阳菁交代的五十万，差得太远了！
“你确定是两百万？”陈群芳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紧紧地盯着蔡成功的眼睛，“蔡成功，我提醒你，在检察院，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负责任。做伪证，是要罪加一等的！”
“千真万确！陈检，我敢对天发誓！”蔡成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就是两百万，一分都不少！我哪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啊！”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开始添油加醋地描述细节。
“那笔钱，我分了两次给她的。第一次，是在她办公室，我用一个装茶叶的盒子，装了一百万现金。我对她说，欧阳行长，这是我们老家上好的茶叶，您尝尝。她当时还假模假样地推辞，说心意领了，东西不能收。我说您就当帮我个忙，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贷款的事，全拜托您了。她这才收下的。”
“第二次，是在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也是一百万。那次我是直接把一个旅行袋放在了她后备箱里。我对她说，欧阳行长，上次的茶叶喝得还习惯吧？这次又给您带了点。她当时就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直接开车就走了。”
蔡成功说得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方式，甚至连对话都编得活灵活现，仿佛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心里清楚，必须把细节编得足够真实，才能让检察院相信。至于欧阳菁怎么辩解，那就是她的事了。反正现在是各说各话，他必须抢占先机，把水搅浑。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检察院要他提供证据，他就说现金交易，没有凭证，但他可以带人去指认现场。
陈群芳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快速分析。
蔡成功和欧阳菁，一个人说五十万，一个人说两百万。数额差距如此之大，必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或者，两个都在撒谎。
欧阳菁可能少报，想减轻罪责。蔡成功可能多报，想夸大“功劳”，顺便把欧阳菁往死里整。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比如录音、录像，或者人证？”陈群芳问道。
“陈检，您说笑了。”蔡成功一脸苦相，“干我们这行的，给领导送钱，谁敢搞那些东西啊？那不是找死吗？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李达康书记夫人的面前耍花样啊！”
他巧妙地把李达康的名字点了出来，加重自己话语的分量。
陈群芳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想拿到直接证据非常困难。
她站起身，对书记员说：“今天就到这里。把他带回去，严加看管，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触。”
“是。”
看着蔡成功被带走，陈群芳立刻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侯亮平的号码。
“侯处，蔡成功这边，问完了。”
“结果怎么样？”电话那头，侯亮平的声音有些急切。
陈群芳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他说，他给了欧阳菁两百万。”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几秒，侯亮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冷意。
“两百万……呵呵，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