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功这条线,算是彻底废了。
他所提供的所有关于欧阳菁、高小琴的“证词”,都因为他自身信用的破产,而变得毫无价值。
侯亮平感觉自己像是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不,比原点更糟糕。
原点至少还有方向,而现在,他感觉自己被蔡成功这个骗子带进了一片迷雾之中,四面八方都是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信息。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欧阳菁的身上。
目前来看,在蔡成功、欧阳菁、高小琴这三个人里,欧阳菁的说法,是相对最站得住脚的。
她承认了自己收了五十万,虽然极力辩解,但毕竟是认了罪。
她解释的银行断贷原因——蔡成功涉嫌巨额非法集资,这个情况也已经被蔡成功自己证实了。
现在,唯一剩下的疑点,就是那一百五十万的差额。
以及,她刚才那句充满警告意味的话——“查下去,会惹上天大的麻烦。”
这个麻烦,到底是什么?
侯亮平决定,要继续从欧阳菁这里寻找突破口。
他对着麦克风,对林华华说:“华华,继续跟她聊。既然蔡成功的问题已经清楚了,那就让她再谈谈,她对蔡成功这个人,还有什么别的了解。”
审讯室里,林华华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依旧闭目养神的欧阳菁说道:“欧阳阿姨,蔡成功的问题,我们基本搞清楚了。他确实像您说的那样,是一个满嘴谎言的赌徒。我们检察院,差点就被他给骗了。”
林华华这番话,是在主动向欧阳菁“示好”,承认她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试图拉近和她的距离,让她放松警惕。
果然,听到这话,欧阳菁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我早就跟你们说了”的、不出所料的神情。
“现在知道也不晚。”她淡淡地说道,“跟这种人打交道,你们还嫩了点。”
“是,我们经验不足,确实需要向您这样的前辈学习。”林华华顺着她的话,不着痕痕迹地拍了句马屁,“所以我们想再多了解一些。您作为银行的副行长,跟蔡成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他这个人,肯定有更深的了解。您能不能再跟我们说说,他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会不惜做伪证,也要把您拉下水?”
这个问题,正中欧阳菁的下怀。
她正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小人攀咬的、坚持原则的受害者形象。
“他为什么要把我拉下水?”欧阳菁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原因很简单,他走投无路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起来?您是说……躲到我们检察院的看守所里?”林华华故作不解地问。
“没错。”欧阳菁点了点头,“他以为,只要把自己弄进监狱,外面的那些债主,就找不到他了。他这是在拿你们检察院,当他的保护伞!”
“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他怕死。”欧阳菁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欠的那些民间高利贷,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放贷的,很多都有黑社会背景。钱还不上,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监控室里的侯亮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有预感,关键的信息要来了。
“欧阳阿姨,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林华华适时地追问道。
欧阳菁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看着林华华和陆亦可,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大概两个月前,蔡成功,失踪了三天。”
“失踪了?”
“对。他老婆找不到他,报了警。后来,是他的一个朋友,在城郊一个废弃的养狗场里,找到了他。”
欧阳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既鄙夷又有些不忍的表情。
“找到他的时候,他……他被人关在一个大铁狗笼里,脖子上还套着铁链子。三天没给吃喝,打得遍体鳞伤,人已经快不行了。”
“什么?!”
林华华和陆亦可同时惊呼出声,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监控室里,侯亮平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关在狗笼里?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他终于明白,蔡成功为什么会那么恐惧,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自己送进监狱里。
对于他来说,监狱,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干的?”陆亦可的声音有些干涩。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欧阳菁叹了口气,“这件事,后来被压下去了,蔡成功自己也不敢声张。但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从那以后,他就跟惊弓之鸟一样,到处躲藏。他来找你们举报我,举报丁义珍,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他就是想找个由头,让自己被抓进来,保住他那条狗命!”
欧阳菁的这番话,彻底揭开了蔡成功那“悲情英雄”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所有慷慨激昂的控诉,所有声泪俱下的表演,在“被关进狗笼”这个残酷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
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想活命的懦夫。
这一刻,侯亮平对蔡成功最后一点点的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他感到的是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欧阳菁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