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功见她不为所动,嚎得更来劲了:“我不行了……我听不见……我头晕……我要见侯亮平……见不到侯亮平,我……我就死在这里……”
“好啊。”陈群芳冷笑一声,竟然拉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那你就在这儿慢慢演,我看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不过我提醒你,你要是真死在这儿了,外面的那些高利贷,恐怕就要去找你的老婆孩子了。”
“你!”蔡成功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陈群芳。
“你们……你们这是威胁!”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陈群芳的语气,波澜不惊,“你欠了外面将近十个亿,那些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他们只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家人的头上。”
这番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捅在了蔡成功最脆弱的地方。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家人。
他的气焰,瞬间就矮了下去。
“你……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问。
“我说了,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陈群芳重复道,“那份三千五百万的下岗安置补充协议,你和高小琴签的时候,丁义珍是不是在场?是不是他指使你签的?”
蔡成功沉默了。
他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大脑在急速地盘算。
承认?还是不承认?
承认了,就等于坐实了自己和丁义珍合伙做局的事实,那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就彻底站不住脚了。
可要是不承认……看检察院这架势,他们手里恐怕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自己再硬抗下去,恐怕只会罪加一等。
他心里纠结得像一团乱麻,额头上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
他还在犹豫,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监控室里,侯亮平看着他那副样子,耐心终于耗尽了。
“这个混蛋!还在算计!”
他一把抢过桌上的麦克风,按下了通话键。
刺耳的电流声,在审讯室里响起。
紧接着,侯亮平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蔡成功的耳边响起:
“蔡成功!我就是侯亮平!你不是要见我吗?!”
蔡成功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墙上那个黑洞洞的摄像头。
“侯……侯处长?”
“我告诉你!你的戏,演砸了!”侯亮平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你以为我们检察院是什么地方?是你的避难所吗?你以为你随便编几个故事,哭几声,就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吗?”
“你信口开河,满嘴谎话!从你举报欧阳菁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欺骗我们!你把我们当傻子,把法律当儿戏!”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回答陈检的问题!如果你还敢耍花样,我保证,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侯亮平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蔡成功的心上。
他彻底懵了。
他没想到,侯亮平会用这种方式“见”他。
他更没想到,自己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都已经被对方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聪明,在真正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我……我……”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然后,毫无征兆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假惺惺的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绝望和崩溃。
“侯处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忏悔着。
“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王八蛋……我骗了您……我骗了政府……”
“那三千五百万……是……是高小琴和民生银行勾结起来,坑我的!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账户被冻结了,他们就是想看我死!”
他还在本能地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那十个亿的债……是真的……我真的还不上了……”他的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侯处长,我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那些人会把我剁了喂狗的!我不想被关在狗笼子里啊!”
他涕泪横流,把这些天来积压的所有恐惧、悔恨、绝望,都一次性地宣泄了出来。
他终于承认了。
承认了自己欠了将近十个亿的高利贷。
承认了自己之所以举报,就是为了躲进监狱,逃避那些黑社会债主的追杀。
所有的谎言,在这一刻,都被他自己亲手撕得粉碎。
监控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蔡成功这突如其来的总崩溃给镇住了。
侯亮平默默地松开了按着通话键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厌恶。
他感觉自己,像是跟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缠斗了半天。
季昌明看着屏幕上那个哭得像个孩子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
“猴子,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这就是人性。为了活下去,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放弃一切尊严。”
“这个案子,给你上了一课。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像蔡成功这样的人。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教训。”
侯亮平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落在了高小琴和欧阳菁的监控屏幕上。
蔡成功这条线,是结束了。
但是,这两个女人,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