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如同无数把浸透寒冰的锉刀,刮过“巡风者”号的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下方是无垠的冰原,白茫茫一片,反射着惨淡的天光,刺得人眼睛生疼。除了呼啸的风和死寂的雪,这里仿佛是被生命遗弃的角落。
幽鬼站在“巡风者”号的驾驶舱内,透过加厚的舷窗向外望去。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不仅仅是因为低温,更是因为一种无形的、渗透骨髓的压抑感。进入北境范围后,这种压抑感就如影随形。
“能量读数紊乱,背景辐射超标常态三倍,存在未知规则干扰……导航系统间歇性失灵,只能依靠惯性坐标和目视修正。”负责操作监测设备的技术兵声音紧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并非因为热,而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保持高度,低速巡航。开启‘秩序震荡器’低功率模式,过滤环境中的混乱规则干扰。”幽鬼的声音依旧冷静,下达着指令。小型化的震荡器散发出稳定的波纹,勉强驱散了那种令人心烦意乱的低语前兆,让舱内的众人精神一振。
“巡风者”号如同一个小心翼翼的行者,在白色的死亡之海上缓缓移动。他们已经飞行了整整一天,除了冰雪和偶尔裸露出的、被冻得如同黑铁般的岩石,一无所获。
“队长,三点钟方向,五十公里外,有微弱能量反应,不同于背景辐射。”另一名侦察兵突然报告。
幽鬼精神一振:“靠过去,保持警惕。”
飞梭调整方向,悄无声息地滑向目标区域。随着距离拉近,能量反应越来越清晰,同时,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污染感也开始弥漫开来——深渊的气息,但比矿场那边更加……古老,更加深沉。
穿过一片浓厚的冰雾,眼前的景象让驾驶舱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坑,像是被陨星撞击而成,又像是某种难以想象的巨物从地底挣扎而出留下的疮疤。坑壁并非纯粹的冰雪或岩石,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凝结血液般的诡异物质,表面布满扭曲的、如同血管搏动般的纹路。环形坑的中心,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以“巡风者”号的观测设备,也无法穿透。
而那股强烈的能量反应和深渊污染源,正是从这黑雾中心散发出来。
“锚点……或者说,类似的东西。”幽鬼喃喃自语,心脏微微收紧。这个“锚点”的规模和精神压迫感,远超北部矿场那个。
“检测到高浓度深渊规则聚合体!黑雾具有强烈精神侵蚀性和物理腐蚀性!震荡器功率不足以保证安全接近!”技术兵的声音带着惊惶。
幽鬼眯起眼睛,【暗影亲和】能力让她对能量和阴影的感知远超常人。她能“感觉”到,那黑雾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伴随着一种极其微弱、但直刺灵魂的……啃噬声。
“释放‘蜂鸟’探测器。”她下令。
一枚拳头大小、形如蜂鸟的微型探测器从飞梭腹部弹射而出,灵巧地飞向环形坑。它携带着抗干扰通讯模块和高清传感器,试图将内部的景象传回。
探测器无声无息地没入黑雾。
起初,传回的画面只是翻滚的、粘稠的黑暗,伴随着强烈的信号干扰雪花。几秒钟后,画面似乎清晰了一些,隐约能看到黑暗中有巨大的、如同肋骨般的苍白轮廓……
突然!
画面猛地剧烈晃动,一张扭曲的、由无数痛苦人脸聚合而成的“面孔”猛地扑向探测器镜头,张开了无声咆哮的、深不见底的口器!
“咔嚓——”
通讯信号瞬间中断,最后传回的是一阵尖锐到几乎刺破耳膜的疯狂嘶鸣,以及探测器被碾碎的杂音。
驾驶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那惊鸿一瞥的恐怖景象,让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也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记录坐标,标记为‘一号异常点’,威胁等级……最高。”幽鬼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操作台边缘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立刻撤离此区域,黑雾可能具有活性!”
“巡风者”号迅速转向,将引擎功率推到最大,试图远离这个诡异的环形坑。
然而,就在他们转向的同时,异变再生!
飞梭前方的空间突然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一片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某种生物内脏壁膜般的结构凭空出现,挡住了去路!这结构微微蠕动,表面流淌着暗紫色的能量光泽,散发出与环形坑同源,但更加凝聚的规则波动。
“空间褶皱?还是……生物腔体?”技术兵失声惊呼。
“开火!能量炮最大功率,轰开它!”幽鬼当机立断。
咻——!
两道炽烈的能量光束从飞梭两侧射出,狠狠撞击在那半透明的壁膜上。预想中的爆炸和穿透并未发生,能量光束如同泥牛入海,只在壁膜表面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便被彻底吸收、消散。
而那壁膜被攻击后,蠕动速度陡然加快,表面开始凸起一张张模糊痛苦的人脸轮廓,发出无声的哀嚎,同时,一股强大的、带着粘滞感的吸力从壁膜上传来,拉扯着“巡风者”号向它靠近!
“引擎过载!我们正在被拉过去!”
“震荡器功率全开!”
“没用的!这东西……它好像能吸收有序规则!”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他们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的蛛网,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幽鬼眼神一厉,猛地按下了一个红色按钮——那是连接铁炉堡、镶嵌着钥石碎片的紧急求援符牌的激发装置。
与此同时,她对着通讯器,用尽全部精神力,嘶声喊道:
“北境……发现大型活性锚点!存在空间封锁……请求支……”
话音未落,一股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从环形坑方向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震荡器形成的脆弱防护,淹没了整个“巡风者”号!
通讯彻底中断。
驾驶舱内,除了幽鬼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暗影能力勉强保持一丝清明,其他成员全都抱着头颅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眼神开始涣散,嘴角流出不受控制的口水,仿佛听到了某种令他们彻底疯狂的呓语。
“巡风者”号失去了控制,被那巨大的半透明壁膜一点点吞噬,舰体后方闪烁的幽蓝尾焰,最终彻底消失在蠕动的、布满痛苦人脸轮廓的诡异结构之中。
铁炉堡,“熔炉之心”。
苏晨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紫金光芒爆射。他面前悬浮的钥石,正散发出急促而不稳定的光芒。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来自遥远北境的、狂暴而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以及……幽鬼那戛然而止的、充满了紧迫与危机的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断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如北境的寒风。
他站起身,目光穿透层层阻隔,望向北方。
第一声哨响,已然吹响。
但迎接侦察队的,并非预想中的情报,而是……一张早已张开的、充满恶意的巨网。
北境的低语,比预想的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
苏晨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指令在核心控制室内回荡:
“启动一级战备。”
“目标,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