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栀赖在这儿不走了。
洗完澡穿了徐逢的睡衣和她一起躺在床上，面前是举着的视频通话，已经接通了，那边是顾南栀她妈，徐逢笑着打招呼，“阿姨好～”
对面是一个卷发阿姨，也笑着打招呼，“安安好，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出差还给你买了个小礼物呢，让栀栀一起带过去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然后又白了一眼旁边的顾南栀。“真是不省心。”
…………
俩人钻被窝里，也不玩手机，就是纯聊天，啥都唠，徐逢说之前还有当时上高二的同学聚会，七月时候，她没去。
“和那些恶心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不去是对的。哎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李宜萱？”
徐逢“嗯”了一声。
“我听人说她考上了，苏南那个艺术学校。”
黑暗的环境下里，只留两个人的呼吸声。
顾南栀叹了口气，“你说她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偷走了你的人生？”
“我不知道。”徐逢伸出手把皮筋从头发上拿下来，躺下，“现在说这个没意义了。”
顾南栀语气忽然激动，“怎么就没有意义了？当初你们一起去市一中复试的！一共11个人，你怎么可能连前四名都没进去？最后一轮四进二，你进去了还有她什么事儿？她怎么可能录的上？你是亲眼看着她跳舞的时候摔跤了，这也就算了，考基本功的时候前桥直接跪地上了！还能冤枉她不成？”
“你空翻才练了三个月啊，你他妈快摔死了你知道吗？我去接你的时候胳臂肘，膝盖都是青的，就这，考试的时候也没掉链子，那么硬的地你都敢翻，关键还完美成功了。那个死女人撑地都翻不利索，前桥你几岁的时候就会翻了，她到底拿什么和你比？”
“徐逢，你不记得的当时你哭的有多惨，但我没忘，我替你记着呢！你认了但我不甘心！”
徐逢语气平静，不知道算是失了心气儿还是真的释然了，极其理智，“家庭实力也算是一种能力。”
“她提前半年就放话能考上，也是我不信，我当时要是聪明点就根本不会去考。”
“况且倒霉的又不止我一个，当时11个人里面，还有俩本来准备参加冬奥会花滑的，她俩在国家队练了一年，最后被人家用各种理由弄下来了，他们都能认，我有什么不能认的。”
“她们那种条件，其中一个比我学习还好，几乎都能够到一中文化线了，不还是被他们用规则卡下来了，也前四都没进，进了前四别人肯定都没有机会的。”
“国家队的考一个市一中也考不上，她们总比我强吧，我也不是最冤枉的。”
“其实这样一想，也许我就不适合走这条路，后面文化肯定考不过文化生，走艺术花销又大，出来之后工作也不好找……”
顾南栀打开朋友圈，找出她的朋友圈，里面全是追星的内容，往下翻中间夹杂着一两条舞室的日常。八月好像都在上海的某机构，“哎？这是集训？考完集训什么？”
徐逢脖子伸过去，“我看看。”
这是一个偏大的机构，但不光是做艺考培训，还做一些成人舞蹈和成品舞。
两人看下面评论，真有人问为什么现在还集训，她回复，“自家的机构，亲戚开的。”
昏暗的光打在两个人脸上。
徐逢忽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狂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顾南栀却觉得这不像哭也不像笑，然后听到她说，“你看，这下她出来就业也解决了。”
恨来恨去，只是恨有人托举她而自己没有，哪怕她本身不如自己。
恨她顺风顺水，恨她一路长虹。
也恨自己，也许她再好一点，再优秀一点就好了。
她之前心里还残存侥幸，用最恶毒的想法揣测别人，就算她一直在台子上，后面呢？她身体先天条件比例没那么好，舞团不可能要她，就业也是个问题。
现在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就业也不是问题。
徐逢抹了把眼泪，“栀栀，你就当我吃不了走艺术那个集训的苦，也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去受罪吧。这个领域，悲观一点干什么都要钱，要关系，有时候拼刺刀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亲自上阵，但我只有自己。”
“我只有我自己。”
“我那时候太尖锐了，我也希望我能骄傲一辈子，我不接受我真的走了这条路之后，会有待在台下的一天，我要跳就要做最好的，跳独舞，群舞也想站c位，我这个人太贪了。如果办不到，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我也不想要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抱怨，怨气很重。”
顾南栀摁了锁屏键，一切骤然黑下去，“别的不说，我也不谈以后，一中本来日子就好过，她这三年过的，有活动演演节目，天天高高兴兴的出尽风头，有了这层滤镜，还有好多人喜欢她，她文化课也没那么好，照样考上大学了。你呢徐逢？你呢？当初军训跳个舞都成众矢之的，一帮子傻逼都上赶着来恶心你。”
顾南栀眼泪溢出眼眶，“谁来心疼心疼你？你原本不应该在这的知道吗？”
徐逢把卫生纸拿到床上，“那只能怪我没考好，不然总能留在市区上学，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
顾南栀抽了张卫生纸，“算了，也说不上那个更好了，在市区上也要被杨淑芬那一家恶心。”
“两个粪坑不用比谁更臭。”
徐逢已经过劲儿了，“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她本来以为她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只是想起来竟然难免哽咽，她现在已经很少跳舞了，基本功也退化了，更是少了那份心气儿，一切都回不去了。“起码我现在遇到杜明拙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她知道他一定会离开，并且他走后带起的阵痛会持续得，比杜明拙带给她幸福快乐的时间还长，她会不会也选择一开始就让一切不要开始？
会不会宁愿选择一开始就不要认识他呢？
会不会直接放话有本事就让她死在学校呢？
她不知道。
可是她汲汲营营活到今天，一切都是自己争来的，她又舍不得死，她太贪了，她已经熬过了这么多年了啊，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她贪心贪的要死，她想要等到幸福降临。
她高一那一年，高三跳楼死了七个。
可是她从来没有动过死这个念头。
马上考完高考一切都解脱了。
谁都可以去死，她凭什么死？
她就要熬，熬到一切结束，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大学的真相，大学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她只是硬吊着一口气，硬熬。
按照她以前的性格，如果知道今天的下场，她一定会在一开始就掐断，拒绝和杜明拙来苏北。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可挽回了，时间也不会倒流。
她运气一向不好，幸运之神也很少眷顾她，她开始意识到选择的背后都是有代价的，当杜明拙从天而降，带给她幸福的伊始，会不会也同时埋下了灾祸的种子？
“栀栀，就像我来这里上学，我不愿意，但是我没办法，其实我也不想喜欢上他的，你知道吗，喜欢上他的人都好倒霉。”
顾南栀一把抱住徐逢，“没事，反正你还有我，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