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针,刺穿着顾曦柚的每一寸皮肤。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朵里灌满水流轰鸣的闷响,眼前一片漆黑。
“咕噜……咳咳!”
他本能地挣扎,手脚胡乱划动,肺里的空气急速消耗,窒息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蹬腿向上——他不知道哪边是上,只是朝着隐约有微弱月光晃动的方向使劲。
胸口憋得快要炸开,脑袋昏沉,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憋死在这冰冷黑暗里时——
“哗啦!”
脑袋猛地冲破水面!
“咳!咳咳咳——哈啊……哈啊……”
顾曦柚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剧烈咳嗽着,冰冷的河水从口鼻中呛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烧般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胡乱挥舞手臂,终于摸到了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十指死死抠进石缝里。
冰冷的河水还在拍打着他的身体,他趴在岸边,浑身湿透,不住发抖,喘得像破风箱。
几口气缓过来,顾曦柚猛地抬头,慌乱地环顾四周。
河面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粼光,水流湍急,哗哗作响。岸边乱石嶙峋,树木黑影幢幢——没有韩清宴的影子。
“韩清宴!韩清宴——!”
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在空旷的崖底回荡,却被河水声吞没大半。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狼嚎似的林涛。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顾曦柚手脚并用从浅水区爬上岸,膝盖和手掌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踉跄着沿着河岸跑了几步,视线拼命在昏暗的光线中搜寻。
“系统!系统你快出来!韩清宴在哪?!他是不是还在水里?!”顾曦柚在心中嘶喊,声音带着哭腔。
奶团子系统瞬间弹出,小脸上满是焦灼,大佐音都急得变了调:“宿主别慌!检测到了!韩清宴就在你前方!大概十米左右的水域——他被冲到了一截断树枝旁边,趴在上面昏迷了!快过去!”
顾曦柚心头一紧,立刻顺着系统指示的方向望去。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在水面投下一道银练——就在那光亮边缘,一截从上游冲下来的粗大枯枝半沉半浮,上面趴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月白衣衫浸透后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张苍白的侧脸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韩清宴!”
顾曦柚瞳孔骤缩,惊呼脱口而出。他连滚带爬地冲进水里,顾不上河水冰冷刺骨,拼命朝着那截树枝游去。
靠近了才看清,韩清宴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树枝上,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双眼紧闭,唇色发青,额角有一道明显的擦伤,血迹被河水晕开。
“韩清宴,醒醒!抓住我!”顾曦柚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费力地将人从树枝上拖下来。韩清宴毫无反应,身体沉得吓人。
顾曦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一手环住韩清宴的胸口,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双腿用力蹬着,朝着岸边一点点挪动。
短短十米距离,对于年仅六岁、刚刚死里逃生的孩子来说,犹如天堑。他呛了好几口水,手臂酸得快要抬不起来,却死死不肯松手。
终于,脚踩到了河底的泥沙。
“呼……哈……呼……”
顾曦柚几乎是拖着韩清宴爬上岸的,一离开水面,两人便齐齐瘫倒在乱石滩上。顾曦柚仰面朝天,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湿透的衣服紧贴身体,冰冷刺骨。他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但只缓了两口气,他猛地侧过头。
韩清宴就躺在他身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泛紫。
“韩清宴!韩清宴你醒醒!”顾曦柚慌忙爬过去,小手拍打着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没有反应。
溺水了?对,肯定是溺水了!
顾曦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前世看到过的救溺水人的方法。他费力地将韩清宴的身体放平,让他头偏向一侧,用手指匆匆清理他口鼻中的水草和泥沙。
然后跪在韩清宴身侧,双手交叠,按在他单薄的胸膛上——位置是胸骨下半段。他用力向下按压,小脸憋得通红,嘴里喃喃数着:“一、二、三、四……”
“咳咳……呕……”
韩清宴身体突然一颤,猛地侧头吐出一大口水,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又断续吐出些河水。
“醒了?!韩清宴!”顾曦柚惊喜地凑近。
然而韩清宴咳了几声后,眼睫颤动几下,却并未睁开,呼吸依旧微弱,意识似乎并未恢复。
“系统!他吐水了怎么还不醒?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顾曦柚急得眼圈发红。
“宿主,他可能落水时撞到了头或者内脏受到冲击,有轻微脑震荡或内伤,需要静养和及时治疗!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奶团子系统焦急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转为尖锐的警报:“检测到快速接近的人物!是那个杀手!他到崖底了!正在沿着河岸搜索!宿主快躲起来!”
几乎同时,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崖底格外清晰,而且正在靠近!
顾曦柚浑身汗毛倒竖。
同一时间,顾府。
戌时三刻,府内早已灯火通明。顾夫人却坐立难安,在正厅里来回踱步,绣着缠枝莲的裙摆随着焦躁的步伐轻轻晃动。她不时停下,望向门外沉沉夜色,柳眉紧蹙,手中帕子被无意识地绞紧。
“秋霞,”她又一次转身,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曦柚还没回来吗?这都戌时三刻了!今天派人来传话,只说跟韩皇子殿下去逛夜市,怎会耽搁到这般时辰?我这心里头……突突直跳,总觉得不踏实。”
侍女秋霞连忙上前扶住她,温声劝道:“夫人莫急,许是小少爷玩得兴起,或是夜市热闹,多看了一会儿。”
“不行,”顾夫人摇摇头,眼中忧色更重,“我这心慌得厉害。秋霞,你带几个稳妥的家丁,现在就去夜市那边寻寻看,务必把曦柚平安接回来。”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秋霞见夫人神色确实焦虑,不敢怠慢,转身正要唤人。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砰砰!”
府门忽然被急促而沉重地拍响,那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甚至带着一种慌不择路的意味。
秋霞和顾夫人俱是一愣。
“这么晚了,谁会……”顾夫人话音未落,秋霞已快步走向大门。门刚开一条缝,一个身影便踉跄着扑了进来!
“秋霞姑娘……快!快禀报顾夫人!出事了!我家殿下和顾小少爷……遇袭了!”来人正是墨韵,他一身狼狈,衣袍多处破损沾满尘土,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急促不稳,显然是强撑着赶来的。
秋霞倒吸一口凉气,看清来人后更是花容失色:“墨韵?!你、你这是……快进来!夫人!夫人!”她慌忙搀住摇摇欲坠的墨韵,扭头朝着厅内急喊。
顾夫人早已闻声赶来,一见墨韵的模样,心瞬间沉到谷底,声音都变了调:“墨韵?怎么回事?曦柚呢?韩皇子殿下呢?!”
墨韵见到顾夫人,强提一口气,语速极快却因伤势而断续:“夫人……今夜夜市,有杀手突袭……殿下为护顾小少爷,带着小少爷骑马冲出城了……
属下无能,被贼人所伤……醒来后急忙带着从瑀国带来的守卫赶到城门时,发现守城门的士兵已死。
殿下和小少爷不知所踪,属下带着人一路追寻到城外,发现有新鲜马蹄印通往悬崖方向……恐、恐有性命之危!求夫人速速派人援救!”说完,他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
顾夫人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脸色霎时惨白,嘴唇哆嗦着:“悬崖……曦柚……我的柚柚……”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她腿一软,就要栽倒。
“夫人!”秋霞和墨韵急忙一左一右扶住。
“快……快去叫老爷!去书房!”顾夫人死死抓住秋霞的手,指尖冰凉,声音破碎,“快啊!”
书房内,顾丞相正在灯下翻阅公文,听闻外面慌乱脚步声和隐约哭喊,心头莫名一紧。门被猛地推开,秋霞和墨韵搀扶着面无血色、泪流满面的夫人闯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曦柚和韩皇子殿下出事了!”顾夫人见到丈夫,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抽空,泣不成声,“他们夜市遇刺……掉下城外的悬崖了……呜呜……我的孩子……”
顾丞相手中毛笔“啪嗒”掉在桌上,墨迹污了公文。他猛地站起身,素来沉稳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裂痕:“什么?!夫人,你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墨韵强忍伤痛,简明扼要又将事情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杀手的狠辣、城门守卫的死亡以及城外悬崖的危险。
顾文渊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发黑。城外的悬崖!那可是崖高水深,夜间更是凶险万分!
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是家里的主心骨,此刻绝不能乱。
“夫人,你先别慌,冷静!”他扶住几乎瘫软的妻子,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听我说!现在分头行动!秋霞,你立刻扶夫人回房休息——”
“不!我不回去!”顾夫人猛地抓住丈夫的衣袖,泪水涟涟却眼神坚决,“我要去找柚柚!我待在府里会疯掉的!老爷,让我去!我保证不添乱!”
顾丞相看着妻子绝望而坚定的眼神,知道拦不住,深吸一口气:“好!那你立刻带着墨韵和府牌,速去京兆尹衙门报案!说明情况,尤其是韩皇子殿下遇险,此事关乎两国,务必请衙门立刻派出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前往悬崖底下搜索救援!
同时,想办法递消息进宫,禀明圣上!苍岚国皇子在瑀国境内遇刺失踪,此事天大的干系,必须让宫里立刻知道,出动禁军或巡防营!”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我即刻带上府中所有护卫、家丁,先行赶往悬崖下寻找!我们兵分两路,越快越好!”
顾夫人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决:“秋霞,备车!快!墨韵,你还能撑住吗?跟我走!”
“墨韵撑得住!”墨韵咬牙道。
顾丞相深深看了妻子背影一眼,压下心中翻涌的焦虑和恐惧,沉声喝道:“召集所有护卫、精壮家丁,带上绳索、火把、伤药,备快马!立刻出发!”
顾府瞬间灯火通明,人声杂乱,一片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