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柚正沉浸在话本子的世界里,忽然觉得头顶似乎有一道视线格外灼热,让他无法专心。他有些困惑地抬起小脑袋,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眨了眨,正好撞入谢皓辰深邃的眼眸中。
被抓个正着的谢皓辰并没有移开目光,反而依旧坦然地看着他。
顾曦柚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便弯成了可爱的小月牙,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顾曦柚疑惑地抬起小脸,那双桃花眼里漾着纯粹的不解:“哥哥,你看着我干什么呀?”
谢皓辰指尖轻轻摩挲着指尖,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今日没能陪你,会不会觉得无聊?”他目光在顾曦柚脸上细细描摹,心底那份未能说出口的惦念在胸腔里轻轻撞击——还有,有没有想我。
顾曦柚立刻摇摇小脑袋,软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开心地抿出两个小梨涡,眼睛亮晶晶的:“不会呀!云奕和沈公子今天陪我温书,我们还玩了飞行棋!”他边说边比划着小手势,像只欢快扑腾翅膀的雏鸟,“而且,我今天运气还挺好,掷骰子连续三次都是六呢!”
谢皓辰倾身靠近些许,窗棂漏下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流转:“那...我们曦柚在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他刻意顿了顿,嗓音里浸着温柔的试探,“有没有某个瞬间,觉得要是哥哥在会更好?”
可惜这般迂回的心思,落在小直男心里就像雨滴落进湖面,只激起一层懵懂的涟漪。顾曦柚欢快地晃了晃脚丫,绣着银线云纹的鞋尖在春光里点点:“大家都玩得特别开心!云奕输得最多,被罚着给我们剥了半盘核桃仁!”
谢皓辰望着那张全然沉浸在回忆里的灿烂笑脸,终是无奈地抬手扶住前额。
他就多余问。(′-i_-`)
两人回到东宫,车驾方才停稳,便有太后宫中慈宁宫的内侍恭敬上前,传话道:“太子殿下,顾公子,太后娘娘请顾公子过去说说话儿呢。”
谢皓辰闻言,自然陪同前往。
两人一同来到慈宁宫,踏入温暖馨香的内殿,只见太后正端坐于主位之上。
顾曦柚与谢皓辰当即上前,动作规整地行礼问安。顾曦柚年纪虽小,礼节却一丝不苟,他恭恭敬敬地躬身,声音清亮软糯:“曦柚给太后娘娘请安。”
身旁的谢皓辰亦同时行礼,姿态沉稳:“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见着他们,尤其是看着玉雪可爱的顾曦柚,脸上的笑意便藏不住了,连忙招手道:“快起来,到哀家近前来。”待顾曦柚依言走近,她便亲昵地拉了他的小手,眉眼间满是期待:“曦柚啊,哀家可是等你了一天呢,上次你讲的还珠格格的故事,哀家这心里头一直惦记着,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的后续。小燕子和紫薇这俩孩子,后来到底如何了?你现在可得给哀家好好讲一下。”
顾曦柚一听,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立刻弯成了小月牙,闪着兴奋的光。他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软糯的嗓音带着十足的雀跃:“太后娘娘想听,曦柚这就开始讲。”
他当即清了清嗓子,挺直了小身板,将那《还珠格格》的故事娓娓道来。从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与乾隆的相遇,讲到夏紫薇上京寻父,再到小燕子误闯围场被错认成格格,真假千金的奇遇引得太后时而惊奇,时而因小燕子学规矩闹出的笑话莞尔。
顾曦柚讲得眉飞色舞,还时不时配上小手势,模仿着小燕子的古灵精怪,活脱脱一个小说书先生的模样。
一段精彩纷呈的故事讲下来,顾曦柚说得口干舌燥,嗓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沙哑。一直安静旁听的谢皓辰立刻察觉,他眉头微蹙,起身向太后恭敬一礼,言辞恳切又不失委婉:“皇祖母,曦柚年纪小,中气尚且不足,今日讲述时间已久,孙儿见他嗓音已略显疲态,恐伤了喉咙。
此故事着实引人入胜,不如暂且歇息,容他润润喉,养足精神,改日再为您细细分说后续可好?届时必能让皇祖母听得更加尽兴。”
太后闻言,将目光从顾曦柚身上移开,看向一旁神色关切的孙儿,慈祥地笑了:“皓辰说的是,倒是哀家听得入迷,疏忽了。”她轻轻拍了拍顾曦柚的手背,语气满是怜爱,“曦柚这孩子,故事讲得是真好,活灵活现的,哀家听着就欢喜。今日确实累了,先回去好好歇息,养好精神,改日得了空,再来给哀家讲那后续,可好?”
顾曦柚虽觉意犹未尽,但喉咙确实有些干哑,便乖巧点头。两人再次恭敬行礼,退出了慈宁宫。
回到东宫,谢皓辰便立即吩咐宫人:“去,用上好的雪梨,加上些许川贝和冰糖,仔细熬一碗润肺生津的雪梨川贝饮来,要快。”
吩咐完毕,他转向正乖乖坐在椅上的顾曦柚,语气瞬间变得温和:“曦柚,听着,”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在皇祖母面前,或是其他任何人面前,若觉得累了,不舒服了,不想说了,直接言明便是,无需逞强。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怕。”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记住了吗?”
顾曦柚仰着小脸,听着谢皓辰维护的话语,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便漾起了“我懂了”的澄澈光芒。
他立刻将这话理解成了“哥哥要罩着小弟”的兄弟义气,心中顿时豪情涌动,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还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知道啦,哥哥!哥哥真够义气!”
谢皓辰被他这毫不设防、全然信任,却又完全跑偏的“兄弟情”回应弄得心头一窒,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和宠溺交织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宫人便端着一只温润的白玉碗轻轻走入,碗中正是刚刚熬好、尚带着余温的雪梨川贝饮,清澈的汤水中沉浮着晶莹的梨肉,散发出清甜的气息。
谢皓辰接过玉碗,挥手让宫人退下。他拿起碗中同质的小勺,舀起一勺浸润了冰糖与川贝精华的梨汁,细心地在碗边沥了沥,又轻轻吹了吹,确保温度适宜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到顾曦柚唇边,声音低沉而温柔:“来,慢慢喝,润润喉咙。”动作间流露出的珍视,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缱绻起来。
顾曦柚看着递到唇边的汤勺,一双桃花眼眨了眨,满是纯然地望向谢皓辰,“哥哥,我自己可以拿着喝的。”
谢皓辰被他这完全不解风情的话打断了刚刚营造出的暧昧氛围,简直要气笑了。
他眸光微沉,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将汤勺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触到那柔软的唇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低沉,只有一个字:“喝。”
这简短的字眼里带着一丝罕见的、不容拒绝的意味,让顾曦柚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谢皓辰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同的神色,下意识地就顺从地微微张口,含住了面前的汤勺。
温润清甜的梨汁滑入口中,确实缓解了喉间的干哑。一口喝完,顾曦柚伸出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边沾到的些许汁水,又伸手想去接那只白玉碗:“哥哥,给我吧,我自己……”
话未说完,谢皓辰却手腕微转,避开了他伸来的小手。他依旧没有将碗给他的意思,只是默不作声地再次舀起一勺,同样细心地吹凉,然后稳稳地递到顾曦柚唇边,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喝。
就这样,在一种微妙而难以言喻的氛围中,谢皓辰极有耐心地,一勺一勺,将整碗温热的雪梨川贝饮都给顾曦柚喂了下去。
喝完最后一口,顾曦柚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小嘴,那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望向空了的玉碗,带着点馋猫似的期待:“哥哥,这梨水好甜呀,我还能再来一碗吗?”
谢皓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然而然地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素白锦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顾曦柚沾了些许水渍、显得格外粉嫩的唇瓣。
见顾曦柚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乖乖地仰着小脸配合他,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清澈的眼眸里是全然的信任与无辜,仿佛一只被顺毛打理得很舒服的奶猫。
看着这副全然依赖、毫不设防的可爱模样,谢皓辰心底那点无奈气闷的心情也消散了,只剩下满心的柔软。
他收起帕子,指尖轻轻点了下顾曦柚光洁的额头,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再喝一碗,你就要被糖水灌饱了,待会儿传晚膳,看着满桌佳肴却吃不下怎么办?”
顾曦柚一听,伸手轻轻扯住谢皓辰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仰起的小脸上满是讨好和保证,软软地央求道:“哥哥,我真的可以吃得下的!我的肚子,它说它还能装好多呢!就再喝一小碗,一小碗就好嘛,哥哥——”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双桃花眼眨巴着,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期待,让人硬不起心肠拒绝。
谢皓辰最招架不住他这般模样,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原则瞬间土崩瓦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顾曦柚柔软的发顶,终是妥协道:“罢了。来人,将剩下的雪梨川贝饮仔细温着,待晚膳过后再呈上来。”
“哥哥最好啦!” 目的达成,顾曦柚立刻眉开眼笑,甜甜地道谢,仿佛刚才那个软磨硬泡的小家伙不是他一般。
晚膳过后,按照日程,顾曦柚需单独前往澄心殿上周夫子的补课课程。因谢皓辰被皇帝召去御书房询问白日与萧珝寒在弘文馆办事的详情,今日便只有顾曦柚一人前去。
澄心殿内灯火通明,安静雅致。周夫子见只有顾曦柚一人前来,也并不意外,温和地让他坐下。或许是因为将近诗会比赛,夫子想要让顾曦柚感到放松一下,今日的课程就并未继续深奥的诗赋。
他捻须含笑,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弟子,温声问道:“曦柚啊,今日我们不谈那些复杂的格律典故。夫子且问你,春日里,百花盛开,你可知那翩翩飞舞的蝴蝶,在诗家眼中,常被赋予何种意趣啊?”
顾曦柚刚刚坐定,闻言眨了眨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他想起前世零星读过的诗句,又结合孩童的视角,微微歪头,带着几分纯然的灵动答道:“先生,蝴蝶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在花丛里跳舞,看起来自由自在的,很快活。是不是诗人看了,也会觉得开心,羡慕它们无忧无虑呢?” 他没有引经据典,而是用充满童趣的语言,直指其“自由”、“欢愉”的内核。
周夫子眼中掠过一丝赞赏,捋须点头:“善。蝶舞翩跹,确常喻闲适自得之趣,亦暗合庄周梦蝶之哲思。你能体会到其中欢愉自在之意,已是抓住了精髓。” 他心中再次感叹这孩子与生俱来的灵慧,虽年纪尚小,却总能敏锐地触及文心。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龙涎香的气息静静弥漫。皇帝谢琰处理完手头几份紧急奏章,抬眸看向下方恭敬侍立的儿子,语气温和却带着惯有的威仪:“辰儿,今日与珝寒去弘文馆督察诗会准备,情况如何?可还顺利?”
谢皓辰上前一步,他言简意赅地汇报:“回父皇,儿臣与表兄分头巡查,大致情况如下。”他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说道,“儿臣主要负责驿馆事宜。发现使者院落的地暖管道略有堵塞,已命将作监工匠紧急疏通更换,确保今夜即可正常供暖。西域使团所需的特定香料与毛毯因采买吏员与供应商价格争议有所延误,儿臣已责令其按原价即刻采办,不得再误。”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接风宴部分珍贵食材因供应商之故临时短缺。儿臣以为,与其执着于难以凑齐之物,不若因地制宜,调整菜单,着重突出时令特色与对不同邦国饮食习俗的尊重,已命御厨重新拟定菜单,力求在现有条件下彰显我朝气度与诚意。诸事均已安排下去,相关人员各司其职,必在使臣抵达前妥善解决。”
关于萧珝寒那边,他也简略提及:“表兄在弘文馆核对文书清单时,敏锐发现赠与陵国特使的礼品‘紫檀木嵌宝文具匣’造价存疑,与内宫同类制品价格悬殊,恐有中饱私囊之嫌。他已责令周馆长即刻彻查,重新核验所有礼品,杜绝任何疏漏。”
皇帝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待谢皓辰汇报完毕,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慰与赞赏。他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褒奖:“嗯,遇事冷静,条理清晰,处置得当,既能发现细微之处,又能抓住问题核心,懂得随机应变,很好。珝寒那孩子也是心细如发,能于繁琐文书间洞察秋毫。你二人年纪虽小,此次却都办得十分妥帖,替朕分忧了,果真能干。”
“这都是儿臣与表兄的分内之事,不敢当父皇如此夸赞。”谢皓辰躬身谦逊道,心中却因父皇的肯定而泛起一丝暖意。
与此同时,皇后正陪着太后在宫苑中散步消食,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澄心殿附近。
皇后想起一事,含笑对太后说道:“母后,您可知,曦柚和皓辰这两个孩子,近来真是愈发进益了。每日在学堂完成功课后,回到东宫还需上周夫子的单独补课。周夫子前日还特意向儿臣回禀,对这两个孩子赞不绝口呢。”
她微微侧身,学着周夫子那捻须赞赏的语气,对太后复述道:“夫子说,‘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沉稳持重,读书习字一丝不苟,更能举一反三,于经义常有独到见解,实乃储君风范。而顾小公子更是灵性天成,心思剔透,每每能直指文章内核,其悟性之佳,见解之妙,常令他惊喜不已呢。周夫子还曦柚和辰儿一同进学,互相砥砺,假以时日,前程不可限量。”
太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极为欣慰和喜爱的笑容。她连连点头,语气中充满了对顾曦柚的偏疼:“哀家早就看出曦柚是个极好的孩子!你是不知,他给哀家讲的那个《还珠格格》的故事,真是新奇又有趣。
那‘真假格格’的奇思妙想,哀家活了大半辈子都闻所未闻,可见这孩子小脑袋瓜里装了多少机灵劲儿,想象力着实丰富!走走走,既然到了这儿,哀家可得悄悄去看看,我们这小机灵鬼认真读书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太后便放轻了脚步,由皇后搀扶着,悄然走进了澄心殿的外间,隔着珠帘向内望去。
只见殿内灯火通明,顾曦柚正独自一人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前。他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那双总是弯成月牙、盛满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正认真地凝视着摊开的书册,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一只小手稳稳地压着书页,另一只手握着笔,正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着笔记,偶尔遇到不解之处,会轻轻蹙起秀气的眉头,用小指关节抵着下巴思索片刻,那认真的小模样,与平日里活泼爱笑的他判若两人,却别有一种沉静的魅力。
太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满是慈爱与动容,她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感慨:“真是个好孩子。白日里在学堂上了一整天的课,晚上竟还能沉得住气,这般专注地温习功课。这般勤奋自律,不叫苦不叫累,果真是个懂事又招人疼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