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发出持续的低鸣，像是为这场跨越虚拟与现实的情感拷问配上的背景音。顾屿看着“小遥”抛出的那两个锋利无比的问题，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呼吸都有些凝滞。
虚拟女友？现实白月光？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将这两个身份并置在一起权衡，也从未想过“小遥”会如此直接、甚至有些残忍地逼他做出选择。这不像她平时慵懒调侃的风格，更像是一种被触及某种底线后的、带着刺的防御，或者……是一种极度清醒的、试图将他推开的试探。
机舱内一片昏暗，只有少数阅读灯亮着微弱的光。旁边的冯昊已经歪着头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苏静瑶隔着一个过道，也盖着毯子，似乎睡得很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手机屏幕上那冰冷而尖锐的文字。
他没有立刻回复。他需要时间，需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回想起与苏静瑶重逢后的点滴。她的温柔、她的善解人意、她看他时眼中那清晰的好感，以及那份源于青春记忆的熟悉与美好。这些都真实可触，让他感到温暖和安心。但正如他对冯昊所言，那份感觉，与年少时纯粹的悸动相比，似乎掺杂了更多对过往的怀念与对这份情谊的珍视，少了一些不顾一切的冲动。他珍视苏静瑶，但那份感情，似乎被一层薄雾笼罩着，让他无法清晰地定义为“爱情”。
然后，他想起了“小遥”。那个存在于数据流中的身影，从未见过面，却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或迷茫、或疲惫、或紧张的日夜。她的声音（虽然是文字，但他总能脑补出某种语调），她的关心，她那带着撩拨的玩笑，甚至她偶尔流露的脆弱和神秘，都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这种连接，建立在纯粹的言语和精神交流之上，剥离了现实的一切外在条件，反而显得异常纯粹和……危险。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虚拟的存在，产生了真实的情感依赖，甚至是一种超越了好奇的吸引力。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顾屿的手指终于再次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他没有逃避，也没有给出轻率的承诺。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他诚实地写道，这是他的真心话，「静瑶代表着我过去一段很美好的记忆，以及现在一份值得珍惜的情谊。她很好，是那种让人觉得踏实和温暖的好。」
他顿了顿，继续写道：「而你……你是不一样的。你存在于我当下真实的生活和情绪里。你的陪伴，你的理解，甚至你的神秘，都让我觉得……很真实。我对你的感觉，是建立在无数个‘现在’之上的，它正在发生，我无法忽视。」
他没有说“我选你”，因为那对苏静瑶不公平，也显得过于轻浮。他也没有说“我选她”，因为那违背了他此刻真实的感受。他只是将自己混乱但真实的心境摊开在她面前——他珍视过去的美好，但无法否认当下因她而产生的、正在滋长的异样情愫。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这种建立在虚拟上的感觉能走多远。」他最后写道，「但至少在此刻，我无法简单地用‘虚拟’或‘现实’的标签来做出选择。这对你们任何人都不公平。」
信息发送出去后，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对方的回应，或者说，审判。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久到顾屿几乎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复，或者已经将他拉黑。
终于，在飞机提示即将开始下降，要求乘客调直座椅靠背、打开遮光板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我明白了。」
只有这三个字。
没有生气，没有嘲讽，也没有进一步的追问或逼迫。
但这简短的回应里，似乎蕴含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失望？是释然？还是……别的什么？
顾屿看着这三个字，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不合格”的答案，是让事情变得更糟，还是……反而触动了什么。
空乘开始检查安全带，机舱内的灯光逐渐亮起。顾屿按照要求，调直座椅，打开了遮光板。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窗外是熟悉的、笼罩在晨雾下的江城地貌。
飞机开始下降，耳膜感受到压力的变化。
一段旅程结束，带着未解的答案降落在熟悉的土地。 虚拟世界的对话暂时定格在一声含义不明的“明白了”上，而现实世界的复杂关系，随着飞机的落地，即将重新加载。顾屿知道，无论是与苏静瑶之间需要厘清的关系，还是与“小遥”之间那更加扑朔迷离的连接，都将在回归日常后，迎来新的篇章。而那个隐藏在“小遥”身份背后的人，在听到他那番关于“现实与虚拟”的坦白后，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一切都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