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镇的血腥气,早已被车轮滚滚带起的烟尘彻底甩在了身后。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袭杀,对于苏清雪和陆云帆而言,是一场震撼心神的历练。
但对于苏澈来说,不过是旅途之中,随手拍死的一只蚊蝇,甚至没能让他的心境泛起一丝波澜。
阿木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抱着他的剑,闭目养神。
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周身缭绕的剑意,比之前又凝练了三分。
观摩强者之战,对于他这种剑道赤子来说,胜过十年苦修。
马车驶过一片广袤的平原,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巍峨的轮廓缓缓浮现。
那不是山。
是一座城。
一座仿佛能将天地都给分割开来的巨城。
城墙如龙,蜿蜒盘踞在大地之上,通体由漆黑巨石铸就,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更添几分雄浑与肃杀。
仅仅是远远望着,一股磅礴厚重的气运就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这就是金陵王城……”陆云帆掀开车帘,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既有身为本地人的骄傲,也有一丝敬畏。
“好浓郁的灵气。”苏清雪深吸一口气,美眸中满是惊叹。
天风城的灵气若是一条小溪,那这金陵王城的灵气,便是一条奔涌不息的大江。
在这里修行一日,恐怕比得上在天风城苦修十日。
苏澈的目光透过厚重的城墙,望向了城池的中心。
在那里,有一股股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如狼烟,如龙柱,搅动着风云。
其中几道气息,已经远远超出了凝意境的范畴,带着一种掌控一方天地的韵味。
“化神境么……”苏澈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有点意思。”
马车入城,并未受到任何盘查。
陆云帆这金陵城少主的徽记,便是最好的通行令。
城内的繁华,瞬间让苏清雪和阿木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街道宽阔得能容纳十多辆马车并行,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两旁的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斗拱,鳞次栉比。
路上的行人,个个气息沉稳,就连街边贩卖的小贩,身上都带着蕴气境的修为波动。
“乖乖,这里连看门的狗,怕是都比天风城的武者强吧。”陆云帆半开玩笑地说道。
苏清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曾是天风城无可争议的第一天才,可到了这里,她才发现,自己那点成就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马车穿过数条繁华的主干道,最终在一座恢弘无比的建筑群前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天阙阁。
整座阁楼仿佛用美玉和黄金堆砌而成,屋檐之上有瑞兽镇守,灵气在周围汇聚成肉眼可见的薄雾,奢华气派,远非凡俗建筑可以比拟。
“按照规矩,父亲已经提前为我们打点好了一切。所有受平南王征召而来的各地天才,都会被安排在这里居住,直到论剑大会开始。”陆云帆跳下马车,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衣袍。
“这里就是王城招待贵宾的地方?确实不凡。”苏清雪也走了下来,仰头看着那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一行人刚走到朱漆大门前,两个身穿甲胄的卫兵便伸出长戟,将他们拦了下来。
“站住。天阙阁今日不见外客。”其中一个卫兵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陆云帆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亮出了腰间的令牌。
“我们是受平南王征召,从各地前来参加论剑大会的天才。这位是天风城的苏清雪,我乃金陵城主之子,陆云帆。”
那两个卫兵看了一眼令牌,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但手中的长戟依旧没有半分要挪开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阴柔的声音,从门后悠悠传来。
“原来是陆公子和苏姑娘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暗红色绸缎长袍的老者,从门内缓缓走出。
这老者没有胡须,面皮白净,脸上堆着笑,可那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些发冷。
他的腰微微佝偻着,一双眼睛浑浊不堪,但苏澈却能从他体内,感受到一股深沉如狱的强大气息,远在萧逸之上,甚至已经触碰到了化神境的门槛。
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老太监。
“我乃安阳郡主座下内官,福安。”老太监福安笑眯眯地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倨傲。
“原来是福公公。”陆云帆脸色稍缓,客气道,“福公公,我们奉命前来,还请行个方便,为我们安排住处。”
福安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摊了摊手,慢条斯理地说道:“哎呀,这可真是不巧了。”
“陆公子,您来得晚了一步。天阙阁地方虽大,但架不住来的人多呀。就在半个时辰前,最后一间上房,也被西川道来的贵客给住下了。”
“现在嘛,客满了。”
这三个字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云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清雪的眉头也紧紧蹙起。
客满了?
这种鬼话谁会信?
天阙阁是何等地方,专门用来接待王室最尊贵的客人,怎么可能客满?
这分明就是一句托词。
“福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陆云帆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父亲已经提前递过拜帖,确认过此事的。你说客满,是在消遣我们吗?”
“陆公子,您这话可就严重了。”福安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咱家只是个传话的奴才,这都是郡主殿下的意思。郡主殿下说了,天阙阁确实没了空房,各位青年才俊,还请自行在城中寻觅住处吧。王城之内,客栈酒楼多的是嘛。”
“郡主殿下?”陆云帆的瞳孔猛地一缩。
安阳郡主,陆芷凝。
平南王最宠爱的小女儿,整个江南道权势最盛的女人。
如果是她的命令,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凭什么?”苏清雪忍不住开口,声音清冷,“我们是奉平南王之命而来,郡主殿下为何要如此刁难?”
福安浑浊的眼珠子转向苏清雪,慢悠悠地道:“苏姑娘,这您可就问倒咱家了。主子的心思,奴才怎么敢妄自揣测呢?咱家只知道奉命行事。郡主殿下的命令,就是一切。”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直击人心。
“哦,对了。郡主殿下还说,金陵王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没点眼力见,也配称作天才?”
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你!”陆云帆气得脸色涨红,浑身真气都开始鼓荡。
他堂堂金陵城少主,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被一个太监当众打脸,这让他如何能忍?
“怎么?陆公子想对咱家动手?”福安眯起了眼睛,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瞬间锁定了陆云帆。
陆云帆只觉得像是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浑身一僵,沸腾的真气瞬间被压了回去。
他心中骇然。
这老太监的实力,恐怕已经到了化神境!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死寂。
陆云帆和苏清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站在天阙阁的门前进退两难,只觉得周围路过行人的目光,都像是在嘲笑他们。
这就是王城给他们的下马威?
太狠了。
从始至终,苏澈都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的羞辱与他无关。
安阳郡主,陆芷凝么……
就在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一阵沉稳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支华丽的商队,正缓缓驶来。
为首的是一辆宝辇,通体由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车身之上镶嵌着夜明珠和各色宝石,拉车的是四匹神骏非凡,甚至带有一丝妖兽血脉的踏雪乌骓。
宝辇周围,簇拥着数十名气息彪悍的护卫,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修为最低的竟然都是蕴气境巅峰。
这排场,比他们这辆孤零零的马车,不知要气派多少倍。
“是秦家的商队。”陆云帆低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
商队在天阙阁前停下,那辆极尽奢华的宝辇车门打开,一道倩影款款而下。
来人身穿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身段婀娜,容颜绝美,正是秦若霜。
她一下车,都没有看那老太监福安一眼,径直走到了苏澈面前,盈盈一拜,柔声说道:“苏公子,若霜总算赶上了。”
“你来了。”苏澈淡淡地点了点头。
秦若霜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百花盛开,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清新了几分。
她目光流转,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陆云帆和苏清雪,又看了一眼门口的福安,冰雪聪明的她,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苏公子,天阙阁这种地方,人多眼杂,又太过俗气,怕是配不上您的身份。”
秦若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她的话,让福安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第一次有了瞬间的凝固。
秦若霜仿佛没有看见,继续对苏澈说道:“若霜在王城正好有一处私产,名为金玉满堂,还算清净雅致。若是苏公子不嫌弃,不如移步前往,让若霜聊尽地主之谊,如何?”
陆云帆倒吸一口凉气。
金玉满堂!
那可是秦家在金陵王城最大的产业,也是整个王城最顶级的销金窟!
传闻中,其奢华程度,甚至还在王室的天阙阁之上!
秦若霜竟然要把那地方,直接拿出来给苏澈当落脚的别院?
这是何等的手笔!何等的看重!
苏澈看了秦若霜一眼,点了点头。
“也好。”
“苏公子请。”秦若霜笑意更浓,亲自为苏澈引路。
苏澈迈开脚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那老太监一眼。
仿佛那座象征着王室威严的顶级行宫,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间随时可以丢弃的破旧茅屋。
“等……等等!”福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死死盯着秦若霜,冷声道:“秦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郡主殿下的客人,你也敢抢?”
秦若霜终于正眼看向了他,美眸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福公公,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第一,你们不是说客满了,不接待苏公子他们吗?既然是不被接待的客人,我秦家为何不能请?”
“第二……”
秦若霜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威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我秦若霜请什么人,去什么地方,好像还轮不到安阳郡主来管吧?”
“你!”福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只懂经商的秦家大小姐,竟然如此强势,连安阳郡主的面子都敢不给。
看着苏澈一行人即将登上秦家宝辇,福安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今天这个下马威,不仅没给成,反而让他们自己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