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阴暗潮湿的地下河滩,秦山凭借着记忆中那份由前辈鲜血绘就的简陋地图,带领着队伍钻入了一条被厚厚藤蔓遮掩的狭窄山缝。
山缝曲折向上,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猴子”背着张勇走得异常艰难,秦山在前方用砍刀劈砍荆棘开路,贾戈武和灰影则负责断后。
空气中那股河水的腥气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混合着腐烂植被和某种奇异花香的沉闷气息所取代。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密林枝叶,变得斑驳而稀疏,仿佛黄昏提前降临。
行了约莫小半日,当众人终于钻出山缝,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笼罩。
他们已然站在了一片与众不同的森林边缘。
这就是“寂静林”。
与碧玉山脉其他区域虫鸣鸟叫、充满生机的喧嚣不同,眼前的森林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树木异常高大,树冠遮天蔽日,树干扭曲盘结,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暗的苔藓和地衣。林间地面上堆积着不知多少年月的落叶,松软而厚实,踩上去几乎发不出声音。就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流动得异常缓慢。
真正的“寂静”,并非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某种东西贪婪地吸走了,只剩下众人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这环境中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都小心点。”秦山压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这里的虫兽可能和外面不一样,更擅长潜伏和精神攻击。尽量不要发出太大动静,节省体力。”
“猴子”将背上的张勇往上托了托,张勇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青灰色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偶尔的呻吟也显得有气无力。
贾戈武深吸一口气,将精神感知全力向外延伸。然而,在这片诡异的森林里,他的感知范围被大幅度压缩了,从原来的三十米锐减到不足十五米,而且反馈回来的信息也带着一种粘稠和模糊感,仿佛感知力在这里也受到了无形的阻碍。
“我的感知被压制了,范围小了很多。”贾戈武低声预警,“大家跟紧。”
灰影沉默地移动到他身侧,那双空洞的红眼扫视着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注视”。
队伍小心翼翼地踏入寂静林。
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柔软而湿滑。四周是千篇一律的扭曲怪树和垂落的藤蔓,视线极差。那种无处不在的寂静,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行进了约一里地,除了死寂,并未遇到任何明显的危险。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秦山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他蹲下身,拨开一层落叶,露出了下方一具已经高度腐烂、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虫兽骸骨。骸骨不大,但头骨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平滑的切口,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切过。
“是‘刃甲蜈蚣’的残骸。”秦山仔细检查后,沉声道,“看这伤口,不像是搏斗造成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秒杀。”
“猴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东西能这么利落地干掉刃甲蜈蚣?”
贾戈武的精神感知仔细扫描着周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活跃的生命光点,只有一些极其微弱、仿佛陷入沉睡的波动散布在远处。
“这里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危险。”秦山站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继续前进,加快速度,尽量不要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加快了几分。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上生长着一些颜色艳丽、形状奇特的蘑菇和菌类,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花香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郁。
“等等!”贾戈武突然出声,脸色微变。他的精神感知捕捉到,就在他们踏入这片空地的瞬间,周围那些原本微弱、近乎沉睡的生命光点,有几个骤然变得清晰、活跃起来!并且,带着一种明确的敌意,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过来!
“有东西醒了!在包围我们!”贾戈武急声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四周那些扭曲的树干上,那些垂落的藤蔓间,一些原本与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的“东西”,开始动了!
那是一种形如枯叶的虫兽,大约脸盆大小,身体扁平,颜色与周围的树皮和落叶毫无二致。
它们悄无声息地舒展开身体,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的、如同针尖般的细足和一对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复眼。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移动时都寂静无声,只有那冰冷的复眼锁定了闯入者。
“是‘枯叶潜行者’!”秦山低吼,认出了这种在传闻中极其难缠的虫兽,“小心它们的突袭和麻痹毒液!背靠背防御!”
队伍瞬间收缩,秦山、贾戈武、“猴子”(将张勇护在中心)和灰影面朝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那些枯叶潜行者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如同鬼魅般在树木和阴影间快速移动,变换着位置,幽绿的眼睛如同鬼火,在昏暗的林间闪烁,带给众人巨大的心理压力。
“它们在看什么?”“猴子”紧张地握着短刃,低声道。
贾戈武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它们的行动轨迹,但这些东西速度极快,且与环境融为一体,在感知中如同滑溜的泥鳅,难以锁定。
突然,正前方三只枯叶潜行者同时从树冠上扑下!它们张开了口器,喷吐出几乎透明的、带着甜腥气的麻痹毒液!
“小心毒液!”秦山挥动砍刀,刀风扫开大部分毒液,但仍有几滴溅射过来。
就在这时,灰影动了!它猛地踏前一步,覆盖着骨甲的右臂如同盾牌般挡在贾戈武和“猴子”身前,“嗤嗤”几声轻响,那几滴毒液落在骨甲上,竟冒起了淡淡的青烟,留下几个微小的腐蚀斑点,但未能穿透!
同时,灰影左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抓住了一只扑来的潜行者,五指发力,“咔嚓”一声脆响,直接将那虫兽捏得汁液迸溅!
另外两只被秦山的刀风和“猴子”及时掷出的飞石逼退。
然而,侧后方和头顶,更多的枯叶潜行者抓住了防御的空隙,如同真正的落叶般无声飘落,锋利的针足直刺众人要害!
“凝滞!”
贾戈武毫不犹豫,抬手对准了侧后方威胁最大的几只潜行者!
嗡!
时间之力笼罩了那片区域,几只保持着扑击姿态的潜行者瞬间凝固在半空!
“猴子!”贾戈武喊道。
“猴子”反应极快,几乎在时停生效的瞬间,手中短刃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刺穿了那几只被凝滞的潜行者相对脆弱的复眼!
时间恢复流动,几只虫兽的尸体摔落在地。
但攻击并未停止。这些枯叶潜行者似乎没有恐惧,同伴的死亡反而激起了它们更强的攻击欲望。
更多的潜行者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不再喷吐毒液,而是凭借速度和隐匿,试图近身用锋利的针足撕裂目标。
灰影成为了防御的中流砥柱,它不知疲倦,动作精准而高效,手刀挥舞间,不断有潜行者被劈飞或撕裂。
但它毕竟只有一“人”,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也开始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身上不断添加着细小的划痕。
秦山的砍刀势大力沉,每一刀都能逼退或斩杀数只,但消耗巨大。“猴子”既要护住张勇,又要应对攻击,更是险象环生,手臂上已被划出了几道血痕,传来麻痹感。
贾戈武频繁使用精神感知和时停能力,识海传来阵阵刺痛,体内那尚未完全融合的七彩能量也因为这剧烈的精神消耗而变得躁动不安。
“不能久战!”秦山怒吼,一刀将面前两只潜行者拦腰斩断,“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必须冲出去!”
贾戈武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感知范围内,活跃的生命光点不减反增!他强忍着不适,再次抬手,这一次,他没有凝滞具体的虫兽,而是将时停范围扩大,笼罩了前方一片区域,暂时清空了一条道路!
“往前冲!”贾戈武嘶声喊道。
队伍立刻抓住机会,沿着被时停清出的通道向前猛冲!
灰影断后,抵挡着从后方和侧翼追来的攻击。
冲出那片开阔地,钻入更加茂密的扭曲林地,身后的枯叶潜行者似乎没有追来,但它们那幽绿的眼睛依旧在身后的阴影中闪烁,如同无声的嘲讽。
确认暂时安全后,众人停下脚步,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
每个人都挂了彩,尤其是“猴子”,麻痹感让他左臂几乎抬不起来。灰影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和腐蚀斑点,但行动似乎未受太大影响。
张勇在颠簸中又吐出了一小口发黑的血液,气息更加微弱。
“这才刚进来……” “猴子”看着身后那仿佛吞噬一切的寂静森林,脸上充满了忧虑。
秦山检查了一下众人的伤势,沉声道:“没时间处理了,必须继续走。这片林子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贾戈武感受着识海的抽痛和体内能量的躁动,又看了看状态堪忧的张勇和挂彩的同伴,心中沉甸甸的。
他看了一眼沉默的灰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仅仅依靠“钥匙”遗留的造物和自身尚未成熟的力量,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末世,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尽快抵达赵氏聚集地,不仅是为了救张勇,也是为了让自己,能真正拥有立足的资本。
“走吧。”贾戈武直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队伍稍作整顿,再次投入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林间阴影里,一双不同于枯叶潜行者的、更加冰冷且充满算计的眼睛,缓缓睁开,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