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的休整短暂得如同幻觉。
贾戈武强行压下精神透支带来的阵阵眩晕，将最后一点高能量营养膏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李慕云的情况依旧糟糕，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被绝境逼出的麻木和坚韧。
灰影沉默地矗立着，58%的能量储备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他们资源的捉襟见肘。
“出发。”贾戈武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他重新背起李慕云，感觉对方的重量似乎又沉了几分。
按照终端屏幕上那条猩红色的新路径，他们离开了相对“干净”的维护平台，再次踏入昏暗复杂的管道网络。
这一次，空气中开始混杂进新的气味——不仅仅是机油和臭氧，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电离空气和腐败甜腻混合的怪异味道。
程星海警告过的“污染”征兆，已经开始弥漫。
管道壁上的苔藓颜色变得更深，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紫色荧光。
一些原本应该是金属原色的阀门和接口，此刻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仿佛油腻灰尘般的暗色物质，用手一摸，留下一种粘腻的触感。
“是低浓度的源质污染残留……”李慕云趴在贾戈武背上，声音带着恐惧，“它们在侵蚀……同化周围的环境……”
贾戈武没有回答，只是将精神感知尽可能地向四周扩散。
虽然依旧头痛，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在这被污染渗透的区域，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灰影走在最前面，它的探测系统显然也捕捉到了环境的异常，暗红色的电子眼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能量核心维持在一个较低的、随时可以爆发的运行水平。
沿途出奇地安静。
没有遇到巡弋者，也没有遭遇镰爪狩群。但这种死寂反而更让人不安，仿佛所有的猎食者和危险都被某种更可怕的东西驱赶或吞噬了。
前行了大约四百米，前方传来持续而低沉的轰鸣声，空气也变得更加潮湿闷热。
按照地图显示，冷却泵控制室就在前方。
通道在这里变得宽敞，连接着一个布满巨大管道和阀门的圆形厅室。厅室中央是数个如同钢铁巨兽般沉睡的冷却泵机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锈迹。控制台位于厅室一侧，数个屏幕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个指示灯还在顽强地闪烁。
而那股怪异的气味，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郁。
“节点接口在那边。”贾戈武指向控制台侧面一个标有网络标识的金属箱。它看起来还算完好，但表面也覆盖着那层油腻的暗色物质。
“小心……”李慕云提醒道，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绷紧。
贾戈武示意灰影警戒厅室入口和那些巨大的冷却泵机组，自己则快步走到节点接口箱前。
他拔出匕首，小心地刮掉接口处的油腻物质。这东西触感令人极度不适，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就在他清理完毕，准备连接终端和能源时——
“嘀……嗒……”
一声清晰的、液体滴落的声音，在低沉的机械轰鸣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贾戈武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望去。
声音来自上方。只见厅室顶部纵横交错的粗大冷却管道上，不知何时，凝结了大量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物质。
一滴粘稠的暗红色液珠，正从其中一坨物质上缓缓分离，滴落在他前方不远的地面上，发出“嘀嗒”声响，并冒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白烟。
腐蚀性！
不仅如此，贾戈武的精神感知清晰地捕捉到，那些暗红色的粘稠物质中，蕴含着极其微弱但本质极其扭曲、充满吞噬欲望的生命能量！
与鹈鹕港遭遇的腐殖体同源，但似乎处于一种……休眠或者未完全激活的状态？
是源质污染的早期形态？
还是某种衍生物的……卵？
“是‘血苔’……”李慕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源质污染与环境微生物结合产生的……活体污染源……它们会分泌强腐蚀性粘液，并释放……精神污染孢子……”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被“血苔”这个称呼惊醒，厅室顶部那些暗红色的粘稠物质猛地蠕动起来！
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孔洞，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味瞬间爆发！同时，无数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带着微弱红光的孢子，如同烟雾般从孔洞中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在整个厅室！
“屏住呼吸！后退！”贾戈武厉声大喝，同时猛地向后跃开！
灰影的反应更快，在孢子喷出的瞬间，它体表的蓝色能量光流骤然亮起，试图形成护盾，但那些孢子似乎对能量具有某种奇特的穿透性，依旧有少量穿透进来，附着在它的虫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贾戈武感到一股混乱、狂躁的意念如同针一般刺向自己的大脑！
精神污染！
这些孢子不仅能腐蚀肉体，还能直接影响心智！
他闷哼一声，强行凝聚起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在意识外围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袭。
背上的李慕云更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显然他的意志力在虚弱状态下更难抵抗这种污染。
不能停留！
必须尽快修复节点，获取信息然后离开！
贾戈武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他一边维持着精神屏障，一边冲向节点接口箱，迅速将终端和能源连接上去！
“正在接入……环境干扰强烈……尝试清除……连接成功！”终端屏幕在剧烈的干扰条纹中勉强稳定。
程星海的声音立刻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检测到高浓度生物污染及精神干扰场！你们正在污染源活跃区域！立刻报告情况！”
“我们遇到了‘血苔’！孢子弥漫，有精神污染效果！”贾戈武语速极快，“节点已连接，我们需要信息和路径！”
“数据接收中……分析……”程星海的声音夹杂着数据处理的高速噪音，“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污染浓度在冷却泵站呈指数级增长！血苔只是前兆！有更高阶的污染衍生物正在附近凝聚！你们必须立刻离开！”
几乎在程星海警告发出的同时，厅室中央那几台巨大的冷却泵机组背后，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无数肉块摩擦拖行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身影，缓缓从机组阴影中蠕动着“流”了出来！
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物。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大团不断蠕动、融合的暗红色肉块和扭曲的金属碎片。肉块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流出腐蚀性粘液的孔洞，以及一些类似眼睛的、闪烁着混乱光芒的器官。无数如同触手般的、由血肉和金属丝线混合而成的鞭状物从它主体中伸出，在空中疯狂舞动。
它经过的地方，坚固的金属地板都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痕迹。
腐殖体！
而且是比鹈鹕港那些更庞大、更扭曲的变种！
“警告！检测到高能聚合腐殖体！能量等级：高危！建议：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程星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路径！”贾戈武嘶吼道，同时拔出手枪，尽管他知道这玩意对眼前的怪物可能毫无作用。
“控制室后方！有一条紧急维护通道！直通观测中心外围！但通道狭窄，且可能有结构损伤！”程星海立刻将新的路径图传输到终端上，一条刺目的绿色线路指向控制台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被部分管道遮挡的应急门。
“灰影！断后！”贾戈武没有任何犹豫，背着李慕云就向那扇应急门冲去！
灰影眼中红光爆闪，面对那庞大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腐殖体，它没有丝毫畏惧，胸腔核心能量全开，体表蓝光炽烈如小型太阳！
它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双臂虫甲上的能量凝聚，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团蠕动的肉山，轰出了最强的一记能量冲击！
“轰！！”
蓝白色的能量光束狠狠撞在腐殖体身上，炸开一个大洞，墨绿色的粘液和破碎的肉块四处飞溅！
然而，那腐殖体只是发出一阵混乱刺耳的嘶鸣，被击中的部位肉芽疯狂蠕动，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同时，无数血肉金属触手如同狂舞的毒蛇，向灰影抽打、缠绕而来！
灰影凭借高超的机动性在触手的围攻中闪转腾挪，虫甲与触手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和腐蚀声。
它的能量在急速消耗。
贾戈武趁机冲到应急门前，用力扳动开启阀！阀门锈死，纹丝不动！
“该死！”他放下李慕云，双手握住阀门，用尽全身力气，肌肉贲张！
“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阀门被强行转动！
“快进去！”贾戈武拉开门，将李慕云率先推入黑暗的通道，自己则回头对着仍在苦战的灰影大喊：“灰影！撤退！”
灰影猛地荡开几条触手，体内能量再次爆发，暂时逼退腐殖体，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一道灰色闪电，冲进了应急门！
贾戈武紧随其后，重重地将应急门关上、锁死！
门外，立刻传来了腐殖体疯狂撞击金属门的恐怖巨响，以及那令人心智混乱的嘶鸣。
门内，是一片黑暗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