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别墅的客厅里，符红梅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花园。
几年前，这里还满是孩子们的欢笑声。现在，只剩下几个机器人园丁在默默修剪枝叶。
“文秀这个月回来过吗？”她转头问坐在对面的陈建国。
陈建国摇摇头，手里摩挲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昨天全息通话了十分钟。说是正在处理什么‘思潮危机’。”他叹了口气，“我这女儿，现在比联合政府总长官还忙。”
曾秀红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轻轻放在茶几上。“孩子们呢？星辉星耀不是说今天回来吃饭吗？”
张青松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这时才开口：“刚收到消息，说不回来了。学校有什么‘思想研讨会’。”
符红梅皱起眉头。“最近这几个孩子不对劲。星耀前天居然跟我说，地球应该完全开放边界，让外星文明自由移民。”她的声音带着不满，“还说这是银河共和国的普世价值。”
“放屁！”陈建国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哐当作响，“这就是外星人的糖衣炮弹！网络殖民！”
曾秀红赶紧按住他的手臂。“老头子，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陈建国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网上现在一堆人在吹捧什么英仙座帝国的‘效率’，说什么强权才是真理。还有那些崇拜伊斯莱神国的，居然说基因等级制度是文明进步的体现！”
张青松低声插话：“星辉昨天也在说，帝国的社会结构更‘优化’。”
符红梅担忧地交握双手。“阿宏不在，文秀又忙。这些孩子...”
客厅陷入沉默。
四个老人坐在那里，仿佛搁浅在时代的沙滩上。窗外，一艘外星商船正划过天空，留下七彩的尾迹。
……
华夏科技大学的外星关系研究院教室中，张星耀站在全息投影前。
他今年六十一岁，因延寿技术看上去仍是青年模样。作为星系关系学的首席教授，他的课堂总是座无虚席。
今天的气氛格外紧张。
“综上所述，银河共和国的多元文化政策明显优于帝国的单一集权制度。”一名学生正在发言，他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自由是文明发展的基石！”
“荒谬！”另一名学生立刻反驳，“你忽略了帝国的组织效率。在危机四伏的银河系，强有力的集权才是生存的保障！”
教室内顿时分成三派，争论声此起彼伏。
张星耀静静地观察着。这样的场景最近越来越频繁。
他轻轻敲了敲讲台。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李明的观点来自共和国教科书第312页。”张星耀平静地说，“王红的反驳则引自帝国军事学者格罗特的《星际战略论》。还有谁想发言？”
一名坐在角落的女生举手：“教授，我认为伊斯莱神国的基因优化理论也有其合理性。种姓制度虽然不平等，但确保了社会的稳定和高效。”
教室里响起一阵嘘声。
张星耀抬手制止。“让我们换个角度思考。”他调出银河系星图，“不从三大文明的角度，而从地球的角度分析。加入哪个体系对地球最有利？”
学生们陷入沉思。
“立场决定观点。”张星耀环视教室，“在星际关系中，没有绝对的真理，只有相对的利益。”
他切换投影，显示出地球在三大体系中的可能发展轨迹。
“共和国给予自由但限制技术发展；帝国提供保护但剥夺自主权；神国承诺进化但要求放弃人类身份。”
一名学生提问：“教授，那我们该如何选择？”
张星耀关闭投影。“记住，无论学习多少外星理论，你们的根在地球。”他的声音坚定，“分析和判断，必须站在地球的立场上。”
下课铃响起。
学生们陆续离开，但几个学生围了上来，继续追问关于三大文明的问题。
张星耀耐心解答，心中却泛起一丝忧虑。这些最优秀的大脑，正在被外星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
……
纽约时代广场，人潮涌动。
十几万人挤满了街道，高举着各式标语牌。有些是英文，有些是中文，还有些是银河通用语。
“移民自由是基本权利！”
“开放星际签证！”
“反对联合政府专制！”
游行队伍最前方，一个金发男子正接受全息媒体的采访。他的眼睛因激动而发亮。
“联合政府无权限制我们移民外星！”他对着镜头大声说，“在银河共和国，公民有权选择居住地。这是共和国法律明确规定的！”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记者问道：“但有专家指出，大规模移民可能导致地球人才流失...”
“那是联合政府的宣传！”金发男子打断她，“银河系有上万个文明，相互移民是常态。为什么只有地球设置障碍？”
游行队伍中，一个年轻女孩挥舞着帝国旗帜。“我要去英仙座帝国！那里重视实力，不问出身！”
她旁边，一个中年男子举着神国的标志：“伊斯莱神国承诺通过基因改造提升生命层次。留在地球就是停滞不前！”
更有人高呼：“共和国万岁！自由万岁！”
路边，另一群举着“保卫地球文明”标语的人在与游行者对峙。警察机器人组成人墙，防止冲突发生。
一个老人愤怒地指着游行者：“忘本！没有联合政府，地球早就被外星人统治了！”
游行者回击：“老顽固！地球文明需要注入新鲜血液！”
争吵声、口号声、喇叭声混杂在一起。
全息广告牌上，一则外星留学机构的广告闪闪发光：“开启你的星际人生！包办共和国居留权！”
躁动的空气在街道上蔓延。
……
联合政府总部会议室，气氛凝重。
安全长官沃克一拳砸在桌子上。“今天纽约的游行已经超过十五万人！还有伦敦、东京、上海...全球同时爆发！”
全息屏幕上显示着各城市的实时画面。游行人群挤满街道，口号声透过扬声器传入会议室。
“网络上更糟。”信息长官调出数据，“‘逃离地球’话题在社交平台热度第一。崇拜外星文明的社群成员已达三亿。”
政务长官周喆——这位老长官已经调整了职务——忧心忡忡地翻阅报告。“根据民意调查，百分之三十的年轻人认为外星文明优于地球文明。百分之十五支持完全开放边界。”
沃克冷哼一声：“要我说，就该把这些叛徒全部抓起来！”
外交长官摇摇头：“共和国法律保障言论自由和迁徙权。我们若采取强硬措施，会被告上银河议会。”
“那就眼睁睁看着地球分裂？”沃克怒道。
一直沉默的龙振华开口：“思想问题，不能用武力解决。”
他调出新的数据：“除了崇拜外星文明的思想，旧势力也在复苏。极端民族主义、宗教原教旨主义...都在利用当前局势。”
屏幕上闪过各种极端言论的截图。
“更麻烦的是，”周喆补充，“这些思潮正在向军队和科研机构渗透。连盘古工作组都发现了受影响的人员。”
会议室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地球文明在外压下艰难前行，内部却开始分裂。
“陈文秀长官接入会议。”电子音提示。
全息投影亮起，陈文秀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她现在的身份是联合政府科技长官。
她略显疲惫，但眼神依然清明。
“抱歉来迟，刚结束与共和国代表的会谈。”她坐下，调出一份文件，“他们再次施压，要求我们开放移民。”
沃克咒骂了一句。
“情况我已经了解。”陈文秀环视众人，“我有一个提议。”
所有人注视着她。
“堵不如疏。”她缓缓说道，“既然那么多人想离开地球，我们不如...让他们走。”
会议室里顿时哗然。
“这太冒险了！”周喆首先反对，“人才流失怎么办？社会稳定怎么办？”
陈文秀调出预测模型。“根据昆仑的计算，首批离开的将是思想最极端的百分之五人口。短期内会造成一定混乱，但长期看...”
模型显示，随着这些人的离开，社会矛盾将显着缓解，极端思想的影响力大幅下降。
“而且，”陈文秀补充，“这些人离开后，将在外星传播地球文化。在银河系眼中，他们永远代表着地球。”
龙振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利用他们扩大地球的影响力？”
“正是。”陈文秀点头，“与其让他们在地球内部制造分裂，不如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文化使者’。”
沃克皱眉：“但伦理上...我们有权这样做吗？”
“这是文明存亡的问题。”陈文秀声音低沉，“地球正处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有时候，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存，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
她调出另一份文件，标题是《文明净化与影响力扩散计划》。
“我称之为‘断尾求生’。”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个大胆的提议。
龙振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地球的夜景璀璨如星。
“我们肩负着数百亿人的未来。”他轻声说，然后转身，“我支持文秀的提议。”
决议通过。
陈文秀关闭全息投影，独自坐在办公室里。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全家福——那是五十年前的照片，张宏还在地球，孩子们都还小。
她轻轻抚摸照片中张宏的脸。
“张宏……如果你在，会支持我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