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紫阳残识苏醒:“灭全族...是为断魔神粮仓!”
三百年前寒氏举族抽髓封魔门的幻象犹在眼前,白泽的复仇根基轰然崩塌。
万劫龙魂暴怒咆哮:“菜鸡!你爹抽老子髓当门栓还不够,竟敢污蔑老子是粮仓?”
冰棺内瑶光轻嗤:“这届家长差评,灭门理由都如此清奇。”
白惊鸿袖中噬心蛊疯狂扭动:“荒谬!仙盟典籍记载……”
寒紫阳残影抚过白泽眉间:“孩子,魔神以绝望为食,寒氏血脉……便是祂最渴求的盛宴。”
冰棺清泉逆流成泪,倒映出白泽颤抖的手——原来最痛的背叛,是守护者亲手斩断希望。
那滴熔融着万劫三百年血泪、灼穿岁月谎言的金色龙泪,仿佛耗尽了这个空间最后一点喧嚣的余烬。祭坛深处,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沉沉地压了下来,比上方翻涌的岩浆更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刺鼻、岩石熔融的焦糊,还有一丝若有似无、来自三百年前的血腥铁锈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
白泽的身体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穿。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焚尽一切魔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余烬,熔金色的光斑在漆黑的瞳孔边缘挣扎、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他喷出的那道心头精血魔焰,刚刚撕裂捆缚龙骨的粗大锁链,此刻还残留着毁灭性的灼热轨迹,悬停在半空,映照着他煞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父亲……寒紫阳……抽髓封魔……
白氏……背叛……污名……
“护苍生……”他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像濒死者最后的呢喃。这三个字,此刻重如万钧神山,狠狠砸在他摇摇欲坠的复仇道心之上,砸得他神魂欲裂,四肢百骸都传来被寸寸碾碎的剧痛。支撑他十年、从寒渊爬回昆仑的唯一支柱——对白氏滔天的恨意,在三百年前的悲壮真相面前,轰然崩塌,扬起漫天呛人的尘埃。他感觉不到背上冰棺的重量,感觉不到脚下祭坛的灼热,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塌陷,只剩下祭坛上那最后两个泣血的金字——“断锁”——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无限放大,扭曲,如同巨大的嘲讽。
“呵……呵呵……”一声嘶哑、破碎的冷笑,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好一个……护苍生……”
“吼——!!!”
就在白泽心神剧震、道基摇撼的瞬间,他识海深处,被那血泪幻象短暂冲击得有些凝滞的万劫残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太古凶兽,彻底狂暴了!
“寒!紫!阳!”万劫的意念咆哮如同亿万柄烧红的钝刀,疯狂地刮擦着白泽的识海壁垒,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被欺骗、被利用、被侮辱的滔天怒火,“好!好得很!菜鸡!你爹!你那个好爹!抽老子髓!锁老子魂!拿老子骨头当门栓!整整三百年!三百年啊!骨头渣都快炖成汤了!”那怨毒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洪流,冲击得白泽身体剧烈一晃,又是一口暗金色的逆血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
万劫的怒火简直要焚灭九重天:“现在!现在你告诉我!你们寒家全族扑街,不是被白氏那群杂碎灭的?是你们自己干的?就为了……为了断什么狗屁魔神的粮仓?!”那意念里充满了荒谬绝伦、被泼了天大脏水的极致愤怒,“老子是孽龙!是太古龙魂!是差点掀翻九重天的存在!什么时候成了他娘的粮仓?!菜鸡!你们一家子!从老到小!都是骗子!都是混蛋!比白氏那群伪仙还恶心!还无耻!差评!宇宙级差评!退货!老子要撕了契约!现在就撕!”
恐怖的龙魂戾气如同失控的火山,在万劫的咆哮中疯狂爆发,试图彻底冲垮白泽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接管这具身体,去撕碎眼前所剩无几的一切!白泽身上的玄色魔袍无风自动,猎猎狂舞,袍角边缘的金色魔纹如同烧熔的岩浆般剧烈流淌,散发出毁灭性的高温,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他眼中那点残存的熔金光焰,在万劫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濒临彻底熄灭或被魔性吞噬的边缘。
“万劫!冷静!”瑶光清冷急切的魂音如同冰泉注入滚油,在识海中炸响,试图压制那滔天的龙怒。她背上的冰棺嗡鸣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尖锐频率,无数淡金色的裂纹疯狂蔓延、亮起,如同蛛网般几乎覆盖了整个棺壁,清冷的月华魂力不顾一切地倾泻而出,涌入白泽体内,与万劫狂暴的戾气激烈对冲。冰棺本身,甚至发出了细微而刺耳的、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瑶光的魂影在棺内剧烈波动,变得前所未有的稀薄透明,连那惯常的毒舌都带着明显的虚弱和喘息:“老赖龙!你……你再疯……房东就要……破产清算了……差评……违约金你……付不起……”
“破产?清算?”万劫的残魂在暴怒中发出更加尖厉的狂笑,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那就一起完蛋!拉着这个骗子的儿子!拉着这口破棺材!拉着这整个虚伪的世界!给老子陪葬!烧!全都烧光!这是你们欠老子的!契约?契约就是用来撕碎的!老子现在就要毁约!”
“荒谬!无耻!一派胡言!”一声尖锐、失控的厉喝,如同裂帛般撕破了祭坛上龙魂咆哮与冰棺嗡鸣交织的混乱。
是白惊鸿。
这位昆仑少主,此刻再无半分仙门翘楚的仪态。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因为极致的震惊、愤怒和某种信仰崩塌的恐慌而剧烈颤抖。那身华贵的月白仙袍被汗水和地底蒸腾的热气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极度激动而微微痉挛的身体轮廓。他右手的袖袍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仿佛里面藏着一只濒死挣扎的凶兽——噬心蛊在真相的冲击和龙魂暴怒的双重刺激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反噬!
“寒氏勾结魔神,意图颠覆三界!此乃仙盟铁律!载入《昆仑正史》!由历代盟主亲自勘定!”白惊鸿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用这重复了千百遍的“正统”来压垮眼前颠覆性的真相,也压垮自己内心那摇摇欲坠的信念之塔,“寒紫阳!一个早已被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的魔头!他的残识!他的话!也配称真相?!不过是临死前的疯癫呓语!是这孽龙施展的惑心邪术!是这魔头精心策划的污蔑!”他猛地指向那巨大的龙骨,又狠狠指向白泽,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们!你们联手演这出戏!就是想颠覆仙盟!想为寒氏翻案!想……想毁了我白氏万载清名!痴心妄想!”
他最后的嘶吼,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然而,他袖中那疯狂扭动的噬心蛊,却将他内心的恐惧和动摇暴露无遗。那蛊虫每一次剧烈的抽搐,都让他身体随之痉挛,额角青筋暴跳,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落,将鬓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他所谓的“仙盟铁律”,在此刻听来,苍白无力得可笑。
祭坛中央,那巨大龙骨空洞的眼窝深处,一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冰蓝色幽光,在万劫残魂的暴怒咆哮和白惊鸿歇斯底里的指控声中,极其艰难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寒夜尽头,挣扎欲出的第一缕晨曦。
那点冰蓝幽光,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万劫狂暴的赤金龙威和岩浆的赤红光芒映衬下,更是毫不起眼。然而,当它闪烁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淀了三百年的悲怆与苍凉,如同无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竟奇异地穿透了万劫的咆哮和白惊鸿的嘶吼,清晰地拂过每个人的灵魂。
白泽猛地抬头!
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死死锁定在龙骨头颅深处那点冰蓝之上!仿佛冥冥之中,血脉深处最原始的羁绊被骤然唤醒!
“爹……?”一个破碎的、带着难以置信颤抖的音节,从他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混乱的祭坛上激起无声的波澜。
万劫那毁天灭地的咆哮意念,如同被无形的寒流瞬间冻结,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菜鸡……他爹?”残魂的意念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本能的忌惮,那被抽髓锁魂三百年的痛苦记忆,让它对寒紫阳这个名字有着深入骨髓的警惕与……一丝难以磨灭的恐惧。
白惊鸿的厉声指控也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上那扭曲的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惊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他死死盯着那点冰蓝幽光,仿佛那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索命幽魂。
瑶光倾泻而出的清冷魂力也为之一顿,冰棺的嗡鸣声减弱了几分,棺壁上疯狂蔓延的裂纹似乎也暂时停止了扩张。她透明的魂影悬浮在棺内,清冷的眸子透过棺壁,凝重地注视着那点微光。
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那点冰蓝幽光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持续地闪烁着。每一次明灭,都仿佛耗尽了它残存的所有力量。渐渐地,那光芒开始极其缓慢地拉伸、延展、凝聚……
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同样冰蓝色泽的光点,如同从沉睡中被唤醒的萤火虫,从巨大龙骨那些被锁链穿透的骨缝里、从被岩浆灼烧得焦黑龟裂的骨节深处、甚至从下方沸腾的岩浆池表面升腾起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热雾中……悄然浮现!
它们飘飘荡荡,如同被无形的引力牵引,朝着龙骨巨大的头颅方向汇聚而去。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充满了时光沉淀的滞涩感。光点每一次汇聚、融合,都伴随着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又重组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祭坛中清晰可闻。
终于,在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之后,一个极其虚幻、近乎透明的身影,在那巨大龙骨头颅的中央区域,缓缓勾勒而出。
那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清癯,穿着一身早已褪尽颜色、残破不堪的冰蓝色长袍,依稀还能辨认出寒氏家徽的轮廓。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寒雾之中,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刚毅而疲惫的轮廓。但那双眼睛——那双由最纯粹的冰蓝色幽光凝聚而成的眼睛——却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尘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与难以言喻的沉重悲悯,缓缓地、缓缓地……投注在了下方浑身僵硬、如同泥塑般的白泽身上。
目光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白泽体内轰然爆发!他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刚刚强行压下的逆血再也无法遏制!
“噗——!”
一大口滚烫的、暗金色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出!那血液如同燃烧的熔岩,洒落在滚烫的祭坛黑石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腾起阵阵带着龙魂戾气的青烟。
“呃……”白泽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单膝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在坚硬滚烫的黑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破碎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艰难地抬起头,沾染着血污的脸庞上,那双熔金色的眼眸,死死地、近乎贪婪地仰视着龙骨之上那道虚幻的身影,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震撼、茫然、痛苦、委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迷途孩童般的孺慕与渴求。
“爹……”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带着血沫的嘶哑,却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求证。
龙骨之上,那道由无数冰蓝光点汇聚而成的虚幻身影——寒紫阳的残识,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模糊的面容上,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痛楚与歉疚。他没有回应白泽的呼唤,那虚幻的身影在龙骨的禁锢和岩浆热力的侵蚀下,显得异常脆弱,仿佛随时会再次消散。
残识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他看到了浑身魔焰翻腾、杀意滔天却又因他出现而惊疑不定的儿子(白泽)。
他看到了龙骨之上,那空洞眼窝深处,属于万劫残魂的、如同熔金般燃烧着滔天恨意的意念波动。
他看到了另一边,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惊恐慌乱、袖中噬心蛊疯狂扭动、道心濒临崩溃的昆仑少主(白惊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白泽背上那具裂纹遍布、正散发着微弱清辉的万载玄冰棺上,在棺内瑶光那同样凝重的魂影上停留了一瞬。
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时光重量的叹息,从那虚幻的冰蓝身影中幽幽传出。那叹息声并不响亮,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岩浆的咕嘟声,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心底。
“泽……儿……”残识的声音响起,极其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冰晶在相互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时光磨损的滞重感,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父亲的威严与沉痛,“恨……吗?”
两个字,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白泽早已鲜血淋漓的心口!
恨?
恨谁?
恨白氏污名化寒氏,让他生而为奴,受尽屈辱?
恨父亲举族抽髓,将他遗弃在绝望的深渊?
还是恨这该死的、被魔神阴影笼罩的命运?
白泽的身体猛地一颤,撑在地上的双手死死抠进坚硬的黑石缝隙,指缝间渗出暗金色的血丝,混合着地上的血污。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熔金色的魔焰在他眼中疯狂地明灭、跳跃,如同他此刻被彻底撕裂的内心。万劫残魂那滔天的恨意如同跗骨之蛆,撕咬着他的理智;父亲那一声“恨吗”,又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恨意与茫然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撕碎!
“恨?他当然恨!”不等白泽回答,万劫那充满怨毒的意念咆哮再次在识海中炸响,带着刻骨的讥讽,“他恨你们白氏伪善!更恨你这个当爹的!把他丢在昆仑当猪狗!让他像条野狗一样爬了十年!现在你跑出来问恨不恨?寒紫阳!收起你这套假惺惺!老子问你!粮仓!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狗屁粮仓!老子不是粮仓!”万劫的残魂彻底被“粮仓”两个字点燃了最后的理智,那意念狂暴地冲击着,试图挣脱白泽意志的束缚,去撕碎那道虚幻的残影,“老子是龙!是太古龙……”
“魔……神……”寒紫阳的残识似乎完全无视了万劫狂暴的咆哮,他那冰蓝色的、虚幻的目光,穿透了白泽,穿透了万劫的恨意,穿透了白惊鸿的恐慌,投向了祭坛之外、那无尽深邃的黑暗虚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蛰伏在时光尽头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他的声音依旧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冰冷与沉重。
“祂……非实……非虚……”残识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的吐出,都在消耗着他本就微薄的存在之力,“存乎……众生……心念……之间……”
“绝望……怨憎……恐惧……贪婪……此乃……滋养其存续……壮大其本源……之……无上……资粮……”
“吾族……寒氏……”残识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白泽身上,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深沉如渊海的悲怆,“血脉……禀……寒渊玄冰……之魄……”
“天生……可凝……转化……此等……负面……心念……为……极寒……封镇……之力……”
“此力……于吾族……是天赋……是枷锁……更是……取死……之道!”
“魔神……视吾族……血脉……为……世间……最甘美……最渴求……之……盛宴!……是祂……降临……此界……不可或缺……之……粮仓!”
“粮仓”二字,如同两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祭坛之上!
白泽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瞳孔缩成了针尖!寒氏血脉……魔神粮仓?!这比白氏的污名化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寒!原来他们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场灾难的源头?
“放屁!放屁!放屁!”万劫的残魂在识海中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充满荒谬感的咆哮,“菜鸡!听见没!你爹说你们全家都是行走的肉包子!是专门喂魔神的!那他抽老子髓干嘛?!当包子馅吗?!差评!差评!老子要求退货!退货!”那意念狂暴地冲击着,充满了被侮辱和被戏耍的极致愤怒。
“荒谬绝伦!”白惊鸿也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疯狂,“魔神乃虚妄传说!仙盟镇守三界,从未见过此等存在!寒紫阳!你休要危言耸听!为自己和这孽龙开脱!你们……”
“灭……全族……”寒紫阳残识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再次重重落下,打断了白惊鸿的嘶吼,也狠狠砸碎了白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那虚幻的冰蓝身影,在说出这三个字时,似乎变得更加透明、更加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灼热的空气中。他冰蓝色的眼眸,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阻隔,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与……决绝,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跪在地上、浑身浴血、眼神空洞的儿子。
“非……为……私……仇……”
“非……惧……白……氏……”
“乃……为……断……粮!”
“断……魔神……降临……之……路!”
“唯有……寒氏……血脉……尽绝……此界……方……能……断绝……魔神……最强……之……锚点!……斩断……祂……最渴求……之……盛宴!”
“此乃……举族……共决!……吾……寒紫阳……身……为……家主……亲手……执……刑!”
“亲手……执……刑……”
最后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白泽的灵魂最深处!
嗡——!
白泽的脑海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万劫狂暴的咆哮、白惊鸿歇斯底里的尖叫、岩浆沉闷的咕嘟声——瞬间离他远去。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纯白。他只能看到龙骨之上,父亲那虚幻的身影,和他眼中那沉重如渊海、悲怆如寒渊的决绝。
父亲……亲手……执刑……
灭全族……
为了……断粮……
“嗬……嗬嗬……”白泽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撑在地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指甲在坚硬的黑石上硬生生抠出了十道深深的、带着血痕的沟槽。暗金色的魔血顺着他的嘴角、指缝不断滴落,在滚烫的祭坛上蒸腾起缕缕青烟。
原来……最痛的背叛,不是来自仇敌的污蔑与践踏……
而是来自守护者……亲手……斩断……所有的希望!
为了一个……所谓的……大义!
“轰——!”
万劫的残魂彻底疯了!
“粮仓!粮仓!粮仓!”它的意念如同亿万道失控的雷霆,在识海中疯狂炸裂、肆虐!“寒紫阳!你这个疯子!魔鬼!你为了你那狗屁不通的‘断粮’,抽了老子髓还不够!还要杀光你自己全家?!就为了饿死一个你都没见过的‘魔神’?!哈哈哈!疯了!都疯了!你们寒家从上到下全是疯子!菜鸡!听见没!你爹是个为了‘大义’连亲儿子都能喂魔神的疯子!老子不玩了!契约!给老子爆!”
万劫那积累了三百年的怨毒、被欺骗的狂怒、以及此刻面对这种“灭族断粮”逻辑的极致荒谬感和愤怒,彻底冲垮了它最后的理智!它不再满足于冲击白泽的意志,而是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燃烧起自己这缕残魂的本源力量!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充满了纯粹毁灭意志的龙魂戾气,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轰然冲破了白泽意志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堤坝!
“呃啊啊啊——!”
白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他猛地仰起头,脖颈处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双眼之中,那点残存的、属于他自己的熔金色光焰,在万劫本源戾气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底占据瞳孔的、冰冷、暴戾、毫无人性的——熔金竖瞳!
那是属于万劫的龙睛!
一股远超之前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龙威,混合着焚尽万物的暴戾魔焰,如同无形的风暴,以白泽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玄色魔袍上的金色魔纹瞬间亮到极致,如同流淌的熔岩!他周身升腾起实质般的暗金色魔焰,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噼啪作响!脚下的黑曜石祭坛,以他跪地的膝盖为中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杀!杀!杀!”一个冰冷、暴虐、充满了龙族古老腔调的声音,从“白泽”的口中嘶吼出来,“烧光!撕碎!寒紫阳!你这疯子!给老子死!”
被万劫残魂彻底主导的“白泽”,猛地抬起那燃烧着魔焰的右手,五指成爪,对准龙骨之上寒紫阳那虚幻的残识,狠狠抓去!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金色龙息魔焰,撕裂空气,带着焚烧万古的恨意,直扑而去!
“白泽!醒来!”瑶光惊骇欲绝的魂音在冰棺中炸响!冰棺的嗡鸣声尖锐到刺破耳膜,所有淡金色的裂纹瞬间亮如白昼!前所未有的浓郁清冷魂力,如同决堤的月华洪流,不顾一切地涌向白泽,试图唤醒他被戾气淹没的本我!冰棺本身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濒临彻底碎裂的“咔嚓”声!瑶光的魂影在棺内剧烈波动,变得几乎完全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
“小心!”白惊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到极点的龙威魔焰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后退躲避。袖中的噬心蛊更是被这纯粹的毁灭龙威刺激得疯狂扭动,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面对这足以焚灭残魂的毁灭一击,龙骨之上,寒紫阳那虚幻的冰蓝身影,却显得异常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闪避意图。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穿透了狂暴的魔焰,穿透了万劫的暴怒,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包容一切的深沉悲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那个被龙魂戾气吞噬、正向他发出毁灭攻击的儿子。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有对儿子被戾气吞噬、痛苦挣扎的心如刀绞。
有对万劫三百年怨恨的深深理解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歉疚。
有对自己当年那“断粮”决断的沉重与无悔。
更有一份穿越了三百年时光、沉淀到灵魂深处的……属于父亲的、无言的爱与期许。
就在那毁灭性的暗金龙息魔焰即将吞噬寒紫阳残识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奇异的、清越的嗡鸣,并非来自冰棺,也非来自任何法器,而是源自白泽背上那具裂纹遍布的万载玄冰棺本身!
棺壁上,那些因为瑶光魂力过度输出而亮如白昼、蔓延到极限的淡金色裂纹,在承受了万劫本源戾气爆发的最后一波冲击后,并未碎裂!
相反,在那嗡鸣声中,所有裂纹深处,那原本流淌的淡金色光华,骤然间……逆转了方向!
如同时光倒流!
淡金色的光流不再向外散逸魂力,而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向内倒卷!如同百川归海!
而倒卷的源头,赫然是棺内瑶光那几乎完全透明、濒临消散的魂影!
“呃……”瑶光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微弱的闷哼,她透明的魂影剧烈地波动、收缩,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吸力,本就稀薄的存在正被那逆转的光流强行抽取!
“瑶光!”白泽识海深处,那被万劫戾气彻底淹没、仅存一丝的本我意识,在这声痛苦的闷哼中,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一个激灵!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比复仇更原始、更强烈的悸动,如同最后的星火,骤然爆发!
“不——!”一声源自本能的、撕心裂肺的嘶吼,竟短暂地压过了万劫那暴虐的龙吟,从“白泽”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就在这嘶吼响起的瞬间!
冰棺逆转的淡金色光流,终于汇聚到了极致!
一道晶莹剔透、散发着亘古月华般清冷气息、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的……泉水!
不,那不是泉水!
那是一滴泪!
一滴巨大无比、如同最纯净的寒玉髓凝结而成的……冰泪!
它从冰棺那逆转的裂纹核心处,缓缓渗出、凝聚,最终挣脱了无形的束缚,无声无息地、却又带着一种冻结时空的悲伤力量,滴落下来!
它的目标,并非那毁灭的龙息魔焰。
而是……下方,单膝跪地、被万劫戾气彻底吞噬、正仰天嘶吼的……白泽的眉心!
冰泪坠落的速度看似缓慢,却仿佛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
它所过之处,狂暴的暗金龙息魔焰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被那纯粹的、极致的清寒悲伤之力强行冻结、湮灭!灼热扭曲的空气瞬间被抚平,弥漫的硫磺焦糊味被一股清冽的、仿佛来自九天月宫的寒意所取代。
那滴巨大的、蕴含着瑶光几乎全部魂力与冰棺本源之力的冰泪,带着冻结万古的悲伤与温柔,无声地、准确地……滴落在了白泽的眉心正中!
“啵……”
一声轻微得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脆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狂暴肆虐的暗金龙息魔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
万劫那充斥毁灭的咆哮意念,在白泽识海中戛然而止。
白惊鸿脸上惊恐的表情定格。
岩浆翻涌的咕嘟声消失。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被冰蓝色悲伤所笼罩的……寂静。
冰泪接触眉心的刹那,并没有带来刺骨的寒冷,反而是一种奇异的、温凉的触感,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股浩瀚无边、纯净至极的清流,带着月华的温柔与亘古玄冰的悲怆,瞬间涌入了白泽的识海!
这股清流,温柔而强大。
它没有去强行驱逐万劫那狂暴的本源戾气,也没有去修复白泽那千疮百孔的道基。
它只是……轻轻地……包裹住了白泽识海深处,那被万劫戾气冲击得奄奄一息、蜷缩在角落里的……属于他自己的,最后那一点微弱的、颤抖的……本我意识。
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拢住受惊的孩童。
如同月华的光芒,温柔地照亮最深的黑暗。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回归生命源头的安宁与温暖,瞬间抚平了所有撕裂灵魂的剧痛,驱散了所有被戾气蒙蔽的狂躁与毁灭冲动。
“泽……儿……”
一声熟悉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深沉悲悯的呼唤,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白泽那被清流包裹的本我意识深处响起。
是父亲!寒紫阳!
紧接着,无数更加清晰、更加连贯、也更加残酷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冰泪的清流,汹涌地冲入了白泽的意识!
他“看”到了!
更清晰地“看”到了三百年前那末日般的战场!
看到了寒氏修士们,在得知自己血脉竟是魔神“粮仓”真相时,那瞬间的绝望与死寂……
看到了族老会议上,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最终,那一道道投向家主寒紫阳的、带着死志与恳求的目光……
看到了父亲站在高高的祭坛上,面向全族,宣布那个“断粮”决定时,那挺直如标枪却微微颤抖的背影……
看到了母亲,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最后深深望了自己襁褓一眼,毅然决然地第一个走向了抽髓法阵的核心,脸上带着泪,眼中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看到了年轻的叔伯、活泼的堂兄姐妹、白发苍苍的长老……一个接一个,沉默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了那最终的归宿……
看到了父亲,寒紫阳,最后站在尸横遍野的族地中央,亲手启动那最后的、毁灭性的、抹去一切寒氏血脉痕迹的古老禁制时,那滴最终没有落下的眼泪,和他眼中那足以焚毁苍穹的痛苦与……无悔!
……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父亲耗尽最后的力量,将那具承载着他最后残识、守护着秘密的冰棺(瑶光沉睡的那具),连同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用一道微弱的空间传送,送出即将彻底湮灭的寒氏族地时……那深深回望的、充满了无尽不舍与沉痛嘱托的眼神……
“活下去……带着……希望……”
“替我们……看着……炊烟……再起……”
所有的记忆碎片,所有的痛苦、牺牲、决绝、悲怆、守护……最终都汇聚成父亲那最后的凝视,深深烙印在白泽的灵魂最深处。
“嗬……”
一声悠长、仿佛将三百年积郁的痛苦、茫然、恨意都倾吐出来的浊气,从白泽口中缓缓吐出。
他眼中那狂暴的、属于万劫的熔金竖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冰冷、暴戾、毁灭一切的龙威魔焰,如同失去了燃料,瞬间熄灭、收敛。
玄色魔袍停止了狂舞,安静地垂落。袍角边缘的金色魔纹黯淡下来,恢复了平静。
他依旧单膝跪在祭坛上,双手撑着地面,低垂着头。
但整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一滴……两滴……
温热的液体,从他低垂的脸颊上滑落,滴在滚烫的祭坛黑石上,发出“嗤”的轻响,蒸腾起微小的白汽。
不是暗金色的魔血。
是透明的泪水。
冰棺停止了嗡鸣。棺壁上那些疯狂蔓延的淡金色裂纹依旧存在,但逆转的光流已经停止。棺内,瑶光那几乎透明的魂影,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软软地飘落,陷入了一种深沉的、自我保护般的沉寂。棺壁的裂纹里,残留的淡金色光晕如同疲惫的呼吸,微弱地明灭着。
龙骨之上,寒紫阳那虚幻的冰蓝残识,在发出那声最后的呼唤后,变得更加透明、更加稀薄。构成他身影的无数冰蓝光点,开始不受控制地飘散、逸离,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归于虚无。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静静地、深深地注视着下方跪着的儿子,目光中最后残留的,是终于卸下万古重担的释然,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父亲的欣慰。
祭坛边缘,白惊鸿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着。脸上那混合着惊恐、愤怒、信仰崩塌的表情彻底凝固,被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所取代。他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白泽,看着那滴落的热泪,看着龙骨之上即将消散的寒紫阳残识,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那依旧在袖中疯狂扭动、带来阵阵刺痛的右臂。仙盟的铁律、白氏的荣光、昆仑的正义……所有支撑他走到今天的信念,在此刻,如同那滴在祭坛上蒸发的泪水,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白汽。袖中的噬心蛊,似乎也因为主人道心的剧烈震动和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景象,陷入了某种、无意义的疯狂扭动。
死寂的祭坛上,只剩下岩浆在下方不知疲倦地翻滚、咕嘟的沉闷声响,以及……白泽那压抑到极致的、低沉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
万劫的残魂,在识海深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那滔天的恨意、被欺骗的狂怒、毁灭一切的暴戾……在寒紫阳残识传递出的、那三百年前寒氏全族悲壮赴死的清晰记忆,以及此刻白泽灵魂深处那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的、纯粹到极致的痛苦与悲伤面前……
第一次。
第一次,那燃烧了三百年的怨毒之火,仿佛被浇上了一盆来自亘古寒渊的冰水。
没有熄灭。
但……动摇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茫然”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了万劫那狂暴的残魂。
“粮仓……断粮……”万劫那充满怨毒的意念喃喃着,第一次没有了咆哮,只剩下一种沙哑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低语,“疯子……一群疯子……比老子还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