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的喧嚣,被一种更宏大、更紧迫的嗡鸣取代。
“差评!拒付!滚开!”
“服务太差!退退退!”
“还我公道!砸砸砸!”
震耳欲聋、荒诞又充满力量的呐喊,伴随着星光壁垒净化魔傀的“滋滋”声浪,在山巅回荡。由清源带领的“净世差评团”,在瑶光剑意网络的加持下,竟硬生生顶住了魔傀潮第一波最凶猛的冲击!数百上千面刻着五花八门“差评宣言”的星陨铁盾牌,在冰蓝剑意勾连下,化作一面流动的星辰堡垒,将污浊的死寂黑潮死死抵在封印外围。
壁垒之上,星光璀璨,净化之力如潮汐冲刷。魔傀撞上壁垒,如同飞蛾扑火,骨甲消融,污泥沸腾,在无声的哀嚎中化为飞灰。壁垒之后,一张张疲惫却亢奋的脸庞涨得通红,每一次盾击,每一次呐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狂怒与守护家园的决绝。恐惧被暂时压下,一种“我能行”的狂热弥漫开来。
白泽站在壁垒后方的断碑旁,熔岩般的竖瞳却没有丝毫松懈。他紧盯着那片汹涌的黑色潮汐。魔傀的个体实力确实低下,它们的力量源泉,是深渊魔气对地脉和亡骸的深度污染,是近乎无穷无尽的数量!星光壁垒的光芒,在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冰蓝剑意网络流转的速度也明显迟滞!瑶光悬浮于封印之上,魂体虚幻,维持这庞大的剑意加持,对她同样是巨大的消耗。
“顶住!魔尊看着我们呢!” 清源嘶吼着,手中的“服务太差,拒付性命”盾牌奋力前顶,星光喷薄,将一头试图爬上壁垒的多足骨蜈蚣震成齑粉。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魔气蒸腾的污迹淌下,眼神却狂热无比。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强大,从未如此接近过“正义”。
然而,现实冰冷而残酷。
轰!轰!轰!
魔傀潮后方,大地剧烈拱起!三头体型远超同伴、如同小山般的巨型魔傀破土而出!它们形态更加扭曲,主体由无数巨大、惨白的兽骨与漆黑如墨的岩石强行熔接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断流淌的粘稠污泥,污泥中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无声哀嚎、挣扎!更令人心悸的是,它们巨大的骨爪或污泥触手上,竟凝聚着高度浓缩的、如同黑色结晶般的死寂魔能球!
“高阶魔傀!” 有人失声尖叫,刚刚燃起的勇气瞬间被浇灭大半!
这三头巨傀并未直接冲击星光壁垒,而是如同移动的炮台,在魔潮后方缓缓抬起手臂!它们手中的黑色魔能球,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波动,迅速膨胀!
目标——星光壁垒最核心的区域!那里,冰蓝剑意网络最为密集,也是清源等人所在!
“不好!” 白泽瞳孔骤缩!这种高度浓缩的魔能冲击,一旦击中,足以瞬间撕裂瑶光勉强维持的剑意网络!星光壁垒必然崩溃!壁垒后方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刚刚重燃希望的凡人,都将被死寂魔气瞬间吞噬!
“瑶光!” 白泽神念急呼。
封印上空的瑶光魂体猛地一震,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双手急速划动,试图强行抽调更多剑意加固核心区域!但她本就虚幻的身影瞬间又黯淡了几分,如同风中残烛!
来不及了!
三颗巨大的黑色魔能球,如同三颗坠落的死亡星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然脱离了巨型魔傀的掌控,朝着星光壁垒的核心,轰然砸落!毁灭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山巅!
壁垒后方,无数人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只剩下倒映的死亡黑芒!清源举着盾牌的手臂僵硬,狂热的呐喊卡在喉咙里,化为绝望的嗬嗬声。小宝的母亲死死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却浑身颤抖,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
“嗡——!!!”
一声低沉、厚重、带着岩石摩擦般质感的嗡鸣,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自冰泉小筑深处——那堆被遗忘的、由石敢当碎裂躯体构成的石山处响起!
嗡鸣声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魔傀的蠕动、壁垒的呐喊、死亡的尖啸,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紧接着,那堆沉寂的石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纯粹的土黄色光芒!光芒中,无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急速地悬浮、旋转、碰撞、组合!
咔!咔!咔!
沉闷而迅疾的撞击声连成一片!
在所有人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一个、两个、三个…整整十个由碎石重新拼合而成的身影,从刺目的黄光中大步踏出!
它们依旧是石傀的轮廓,但体型比之前的石敢当小了一圈,约莫两人高,通体由棱角分明的山岩构成,缝隙间流淌着炽热的土行灵光。它们的动作带着一种岩石特有的滞重感,却又异常迅捷!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胸膛——那里并非实心岩石,而是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散发出纯粹而狂暴净化气息的——净世青焰核心!青白色的火焰在岩石胸腔内熊熊燃烧,透过缝隙喷薄而出,将整个石傀渲染得如同燃烧的熔岩巨人!
“石…石敢当?” 小宝从母亲指缝中看到这景象,忘记了恐惧,小嘴微张,下意识地呢喃。
不,不是石敢当。
是石敢当的碎片!是他残存的本源意志,在感知到昆仑危难、感知到那即将降临的毁灭打击时,强行燃烧最后的力量,将自身碎裂的躯体和意志,一分为十,化作了…十尊胸膛燃烧着青焰核心的——自爆石傀!
它们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岩石构成的面孔上,只有眼眶处两团跳跃的青白色火焰,死死锁定着那三颗即将坠落的黑色死亡星辰!
为首的一尊石傀,胸膛的青焰核心跳动得最为剧烈。它猛地踏前一步,岩石巨足踩裂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它抬起一只岩石手臂,指向那三颗魔能球,又猛地指向自己的胸膛!
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言,只有最直接、最决绝的肢体语言:目标!我!撞!
“吼——!!!”
十尊石傀,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咆哮!那不是声音,是纯粹意志的震荡!是岩石面对巨浪的怒吼!是守护者对毁灭者的最终宣战!
轰!轰!轰!
十道燃烧着青焰的身影,如同十颗逆向升空的陨石,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悍然迎着那三颗坠落的死亡黑星,冲天而起!它们的速度极快,目标明确——用自己的胸膛,去撞击、去引爆那三颗足以毁灭一切的魔能核心!
“不!石叔!” 小宝猛地挣脱母亲的手,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仿佛要抓住那冲天而起的岩石巨人。
“拦住他!” 旁边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小宝。
“石叔…别走!别走啊!” 小宝在大人怀里拼命挣扎,泪水如同决堤,小手指着天空,哭得浑身颤抖,“你答应…答应给我做会跑的石马…还没做完呢…呜呜呜…”
孩童稚嫩而绝望的哭喊,如同最尖锐的针,刺破了战场的喧嚣,深深扎入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中。壁垒后方,许多之前被石敢当默默守护过的修士和凡人,看着那十道决绝冲向死亡的身影,眼眶瞬间红了。那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石傀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们心头。
“石傀…兄弟们…” 清源握着盾牌的手在颤抖,喉咙哽咽,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手中的盾牌上,“拒付性命”四个字,此刻显得如此沉重。
白泽站在断碑旁,熔岩般的竖瞳死死盯着那十道逆行的青焰流星。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石敢当…或者说,石敢当最后的意志…在用最惨烈的方式,践行着守护的承诺!为了这座山,为了这些人…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差评…石傀…青焰…” 他识海中,那枚冰冷的【差评!九千九百九十九万…】烙印,剧烈震颤!万劫的执念,寒紫阳的丹火,此刻都化作了对眼前这悲壮一幕的无言共鸣!差评,不仅是对不公的控诉,更是对守护与牺牲的…最高敬意!
天空,瞬间被光芒吞噬!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是湮灭!是净化!是光与暗的终极对冲!
第一尊石傀,燃烧着青焰的岩石胸膛,狠狠撞上了最前方那颗巨大的黑色魔能球!
轰——!!!
刺目的青白色光芒与粘稠的漆黑魔光,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流,轰然对撞、交融、湮灭!没有蘑菇云,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光线的巨大能量环,以撞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能量环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尊石傀,在撞击的瞬间,身躯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由撞击点开始,寸寸崩解、汽化!它胸膛中那颗搏动的青焰核心,也在同一时刻,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弹,轰然爆发!更加纯粹、更加狂暴的净化青焰,混合着它碎裂的岩石本源,如同怒放的生命之花,疯狂地注入到那湮灭的光环之中!
几乎同时!
第二尊!第三尊!第四尊!
剩下的九尊石傀,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撞入了那正在疯狂扩散、吞噬一切的湮灭能量环之中!
轰轰轰轰轰——!!!
十次撞击!十次自爆!十次生命与意志的终极燃烧!
天空,仿佛被投入了十颗青白色的太阳!那由三颗巨大魔能球引发的死亡湮灭环,在十颗“青焰净化核心”的疯狂注入与自爆冲击下,被硬生生地撑开、撕裂、逆转!
青白色的净化之光,如同燎原的圣火,以无可阻挡之势,反压、吞噬、净化了那粘稠的黑暗魔能!巨大的能量环,最终化作了一片席卷天空的、纯粹而神圣的青白色光爆!
光爆瞬间扫过下方汹涌的魔傀潮!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积雪!无论是低等的污泥魔傀,还是那三头刚刚发出魔能球的巨型骨岩魔傀,在被青白光爆扫过的瞬间,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浓郁的死寂魔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地沸腾、蒸发!坚固的骨甲在神圣光焰下迅速碳化、崩解!粘稠的污泥在净化中凝固、龟裂、化为飞灰!
整个魔傀潮的前锋,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后方汹涌的魔傀,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冲击的势头为之一滞,发出无声的混乱嘶鸣!
昆仑之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十连爆的净化之光震慑,失语地望着天空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带着神圣余韵的青白色光晕。壁垒上闪烁的星光,在光晕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清源手中的盾牌无力地垂下,上面“拒付性命”的字样,仿佛在无声地诘问。
小宝的哭声早已停歇,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失去。
“石…石叔…” 他喃喃着,小手无意识地松开,一粒圆润饱满、散发着微弱清香的物体从他紧握的小拳头里滚落,掉在脚下被魔气浸染得焦黑的泥土里——赫然是一粒之前宴会上,他偷偷藏起来的、未被魔气完全污染的灵稻种子!
种子落入焦土,悄无声息。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十尊石傀自爆的核心区域下方——那片被高度浓缩的净化青焰和石傀本源力量洗礼过、刚刚清空了魔傀、地面甚至被烧灼得有些琉璃化的焦土之上——
嗤…嗤嗤…
一点极其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翠绿光芒,刺破了焦黑的地表!
紧接着,两点!三点!十点!百点!
无数点柔韧而顽强的翠绿嫩芽,如同被无形的生命之泉唤醒,破开坚硬的琉璃化土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顽强地钻了出来!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细小的叶片舒展,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残留的净化气息和…那尚未散尽的、属于石傀的土行本源!
这些嫩芽…赫然是灵稻!是昆仑之巅特有的、之前几乎被魔气灭绝的灵稻幼苗!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破土而出的灵稻幼苗,其细嫩的叶片和茎秆上,并非寻常的翠绿,而是隐隐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天然纹路般的…冰蓝色星芒!那星芒的气息,纯净、坚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守护意志!仿佛将石敢当最后的意志,融入了生命的脉络之中!
“稻…稻子?!” 小宝第一个发现了脚下的变化,他蹲下身,小手颤抖着,想去触摸那株离他最近、叶片上点缀着星芒的嫩芽,却又怕碰坏了它。
“灵稻!是灵稻发芽了!”
“天啊!在被魔气污染最深的战场上…发芽了?”
“你们看!那叶子…有光!像星星!”
人群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这景象,比石傀的自爆更加震撼心灵!在毁灭的灰烬之上,在牺牲的余烬之中,生命以如此倔强、如此纯净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回归!
“石敢当…兄弟…” 清源看着那一片破土而出的、点缀着星芒的翠绿,又抬头望了望青白光晕尚未散尽的天空,这个之前被狂热冲昏头脑的修士,第一次感到了灵魂深处的悸动和…羞愧。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盾牌,盾面上“拒付性命”的字样,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多了一丝沉甸甸的分量。
白泽缓缓走到那株离小宝最近的星纹灵稻幼苗旁。他蹲下身,熔岩般的竖瞳凝视着那细嫩叶片上流转的微光。指尖,净世青焰如同最温柔的火苗,轻轻拂过叶片。
叶片上的星芒,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微微一亮。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投向远处泥泞中依旧昏迷的白惊鸿。
心口处,那半枚青蚨铜钱,在星纹灵稻破土而出的生机波动中,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光芒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
白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无尽疲惫,却又仿佛看到一丝裂隙中透出微光的弧度。
他摊开掌心,那块指甲盖大小的七彩净化晶石碎片,安静地躺着,内部的霞光,似乎也随着那破土而出的生机,更加温润、活跃地流转起来。
深渊的威胁仍在,魔潮的退却只是暂时。
但脚下的焦土中,已有新芽绽放,带着星芒,带着守护的余温。
希望,从未断绝。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