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济安堂内弥漫着淡淡的当归与黄芪交织的药香。林晚提前了些结束看诊，回到后院自己的小房间。她换上了那件浅藕荷色的改良旗袍连衣裙。旗袍剪裁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柔美的曲线，领口一枚精致的盘扣，更添几分温婉雅致。料子垂顺，带着淡淡的光泽，行动间裙摆微漾，既不过分隆重，又显出了足够的重视。她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略施淡妆，镜中的人影清丽脱俗，带着中医世家人特有的沉静气韵，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同。
父亲林老爷子端着茶杯路过门口，瞥见女儿这般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悠悠道：“这身好看。周首长那边是正经场合，是该穿得郑重些。”语气里满是支持，并无多问。
林晚脸颊微热，轻声应了：“嗯，就是去吃个便饭。”
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平稳的刹车声。小李到了。
林晚拿起一个搭配的手包，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小李见到她，眼中明显掠过一丝惊艳，连忙下车为她拉开后座车门，态度比往常更显恭敬：“林医生，请。”
车子一路驶向军分区。越是临近，林晚的心跳越是有些不受控制。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现代街景，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周聿深那双深邃的眼。
抵达周聿深所在的小楼前，小李为她拉开车门：“首长应该在等您了。”
林晚道了声谢，刚下车，一抬眼，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周聿深正站在小楼门前的台阶上。他显然也是刚刚准备停当，一身挺括的夏季常服军装，松枝绿的肩章衬得他肩宽背直，身姿如松。军帽下的面容冷峻刚毅，每一寸线条都透着军人特有的硬朗与威严。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肩章和帽檐上，反射出冷冽而神圣的光芒。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
那一刻，周聿深的目光骤然定格。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艳，仿佛被那抹温柔的藕荷色陡然照亮。他见过她穿白大褂的专注，穿素雅便服的温婉，却从未见过她将东方女性的柔美与书卷气结合得如此恰到好处的模样。那件旗袍仿佛为她而生，完美地烘托出她独特的气质，在这充满阳刚之气的军营一隅，宛如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画，清新夺目。
他脚步微顿，随即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距离拉近，她更能感受到那身军装所带来的强烈气场，以及他眼中尚未完全敛去的欣赏光芒。
“来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温和了几分，“很准时。”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那是一种克制的、欣赏的注视，不会令人不适，反而让林晚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悄然安定，甚至生出一丝淡淡的喜悦。
“周先生。”林晚微微颔首，声音轻柔。
“我们直接过去吧，就在分区招待所的餐厅。”周聿深很自然地侧身，为她引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无形中显露出维护的姿态。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军装笔挺，威严冷峻；一个旗袍婉约，清丽动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此刻走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引得沿途偶尔遇见的军官士兵纷纷侧目，眼中无不闪过惊讶与好奇，但都在周聿深淡然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迅速收敛，敬礼致意。
庆功宴设在一个很大但很整洁庄重的包厢里。他们到时，里面已经到了七八个人，都是穿着军装的军官，气氛热烈，正在交谈说笑。
周聿深带着林晚一出现，包厢内的说笑声顿时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惊讶、好奇、探究，最终都化为了然和热情的笑容。
“首长！”一个看起来颇为爽朗的中年军官率先站起来，笑着打招呼，目光友善地看向林晚，“这位就是林医生吧？一直听首长提起，这次可多亏了您！”
周聿深面色如常，微微颔首，向林晚介绍：“这位是张副参谋长，这次行动的前线指挥。”接着又向众人简单介绍，“林晚医生，这次案件的关键证人，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的介绍简洁而正式，完全符合场合，也定下了尊重的基调。
“林医生，快请坐！”
“早就想见见这位巾帼英雄了！”
众人纷纷热情招呼，态度真诚而不失分寸。林晚初时的些许紧张，在这群性格直爽的军人感染下，很快便消散了。她落落大方地微笑回应，在周聿深身旁特意空出的位置坐下。
周聿深极其自然地替她拉开椅子，动作流畅不经意，却落入了在场几乎所有有心人的眼中。
宴席开始，菜品陆续上来。林晚注意到，桌上的菜色十分丰富，但明显分了两类：一边是符合军人口味的偏辣偏重的菜肴，另一边则摆着几道清炒时蔬、清淡的汤羹、精致的点心，明显是照顾了她的口味。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周聿深。他正听着一位部下说话，侧脸线条冷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菜式的安排。
席间，气氛热烈。大家聊着案子的细节，聊着之后的工作，偶尔也会有人将话题引向林晚，好奇地问问中医的有趣之处，或者称赞她的勇气。周聿深话不多，但始终掌控着场面的节奏，不会让任何话题让林晚感到为难，每次有人向她敬酒，他都会不着痕迹地代为挡下或提醒“林医生以茶代酒就好”。
他的照顾细致而不动声色，全在细节里。
林晚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能微笑着回应几句。她看着身边这个在部下面前威严沉稳、偶尔流露出强大气场压迫感的男人，再对比他在小楼里接受治疗时闭目隐忍的样子，以及此刻无声的体贴，一种复杂而悸动的情绪在心间蔓延。
宴至中途，周聿深起身去接一个重要的电话。
他刚离开，那位张副参谋长就笑着对林晚低声道：“林医生，别见怪啊，我们这群大老粗，热闹惯了。首长可是特意交代了，不能怠慢您。”他语气促狭，带着几分“我们都懂”的笑意。
旁边另一位年轻些的军官也凑趣道：“是啊，还是头一回见周首长这么……嗯，细心周到。”
林晚的脸颊一下子染上红晕，如同晚霞晕染，她垂下眼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掩饰心跳的失序。周围善意的笑声轻轻响起。
这时，周聿深接完电话回来了。他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目光略带询问地扫了一眼，众人立刻收敛笑容，正襟危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周聿深的视线最后落在林晚微红的侧脸上，眸光微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她身边重新坐下，将面前一盘新上的、她够不到的精巧点心，轻轻转到了她的面前。
宴席在热烈而不失融洽的气氛中接近尾声。周聿深看了看时间，率先起身：“差不多了，明天还有工作。林医生明天还要坐诊，我先送她回去。”
众人纷纷起身相送。
走出招待所，夜晚微凉的空气拂面而来，吹散了包厢内的些许燥热。夜空繁星点点，军营内的路灯洒下清辉。
两人再次并肩走在静谧的营区道路上，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
“还习惯吗？”周聿深低声问，打破了沉默。
“嗯，大家都很好。”林晚点头，声音轻柔，“菜也很好吃，谢谢您。”
“该我谢你肯来。”周聿深看着窗外流转的灯光，侧脸轮廓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愈发深邃，“也谢谢你之前的帮助和……一直以来的诊治。”
周聿深脚步未停，目视前方，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周聿深才再次开口：“明日……”
“我会准时到的。”林晚立刻接道。
“好。”他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早点休息。”
“您也是，周先生。”
走到车旁，小李已经等候着。
周聿深为她拉开车门，在她俯身准备上车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林晚动作一顿，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还有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某种深沉的意味。
“……谢谢。”她轻声道，几乎有些慌乱的钻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周聿深站在原地，目送汽车缓缓驶离，直到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自己的小楼。军装笔挺的背影在路灯下，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若仔细看去，那紧绷的唇角线条，似乎比平日柔和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车内的林晚，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旗袍光滑的衣料，窗外流动的光影掠过她微热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