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林晚第二次调整方子后又平稳地滑过了四五日。周家的生活节奏仿佛也随着周老夫人病情的稳定而变得舒缓起来。清晨,不再是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而是伴随着窗外清脆的鸟鸣和厨房里细微的熬粥声响。
李婉华正小心地扶着婆婆在客厅里慢慢踱步。老太太的脚步虽仍虚浮,但已能自行走上一小段,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生气。
“妈,您慢点,感觉累了就说。”李婉华轻声细语,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喜悦。
“不累,躺得骨头都酥了,走两步反而舒坦。”周老夫人喘了口气,但语气是轻松的,“这身上啊,像是卸下了几十斤的担子。”
正说着,周振华从外面晨练回来,额角带着微汗。他看到母亲能下地行走,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哟!妈,您这恢复得可真快!都能当厅遛弯了!”
周老夫人被儿子说得笑起来:“多亏了人家林大夫。振华,你说怪不怪,她开的药,喝着就觉得那股子燥气往下走,心里头清清亮亮的,不像之前,总像有把小火苗在嗓子眼那儿烤着。”
“这就是对症了。”周振华接过保姆递来的毛巾擦擦汗,走到沙发边坐下,“中医讲究的就是个平衡。林大夫这是把您体内那点不听话的‘火’给引回它该待的地方去了。” 他如今说起这些,也俨然带了点“半个专家”的口吻,全是这几日听林晚讲解和自己琢磨来的。
李婉华扶着婆婆坐下,接口道:“可不是嘛。我现在想着前几天妈那个难受劲儿,还心有余悸。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幸好这‘抽丝’的人手艺好,抽得又准又稳。”
“说到林大夫,”周振华看向妻子,“新方子的药快吃完了吧?是不是该再请林大夫来复诊一次?”
“我算着日子呢,明天就该吃完了。我上午就给林大夫医馆打电话再约时间。”李婉华忙道,她现在把林晚的复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周老夫人却摆摆手:“别总让人家姑娘跑来跑去的,我觉着好多了,要不……要不我自个儿去她医馆瞧瞧?也活动活动筋骨。”
“那怎么行!”周振华和李婉华异口同声。
“妈,您这才刚见好,哪能经得起折腾?从咱家到榆钱胡同,路虽不远,但您现在的身子可吃不消。”周振华语气坚决,“林大夫不会介意出诊的,上次不也说了吗,您这情况,以静养为主,不宜劳顿。”
李婉华也劝:“是啊,妈。咱们请林大夫来,也是应该的。您不知道,现在想请林大夫出诊的人多得是,周敏说她们医馆都快忙不过来了。咱们能请来,是人家林大夫心善,看在周敏面和您年纪大的份上。”
正巧这时,周敏又拎着刚买的新鲜山药和核桃来看望,听到话尾,笑着接话:“妈,您就安心在家等着吧!林大夫特意交代过,您这病得养,不能吹风受累。我昨天去医馆抓药,顺口提了句您大好了,林大夫听着可高兴了。还说下次来再仔细给您调调方,固固本。”
周老夫人一听,心里暖融融的:“这姑娘,真是仁心仁术。你们说得对,是我老糊涂了,可不能给人家添乱。”
周敏放下东西,兴奋地对周振华和李婉华说:“大哥,大嫂,你们是不知道,林大夫现在名气可更大了!就我们隔壁楼的那个老王头,老慢支几十年了,冬天差点没熬过去,各大医院都摇头了。结果让他儿子抬着去林大夫那儿看了两次,吃了七剂药,现在都能自己下楼晒太阳了!街坊们都说,林大夫是‘小神医’!”
周振华听得啧啧称奇:“真有这么神?老王头那病,我可是知道的,痼疾了。”
“千真万确!”周敏拍着胸脯,“现在那小车都停满了,好多都是外地车牌,慕名而来的。就是林大夫太年轻,又是个姑娘家,有些老顽固一开始还不信,现在一个个都服气了。”
李婉华感叹:“真是高手在民间。振华,你说,林大夫有这样的医术,要是只在那个小医馆,是不是有点埋没了?”
周振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确实。光是周边街坊和口口相传来的病人,就够她忙得脚不沾地了,长此以往,对她自身也是损耗。不过……”他话锋一转,“我看林大夫那孩子,心思沉静,不像是个追求虚名的人。她或许就愿意守着她那个小医馆,安心看病。这事啊,咱们心里有数就好,以后若有机会,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但也要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这倒是。”李婉华赞同道,“能这样静下心来钻研医术的年轻人,不多了。咱们啊,最大的感谢就是配合治疗,让妈赶紧好起来,别辜负了人家林大夫的心血。”
第二天下午,林晚如约而至。
这次她一进门,就感受到周家气氛的完全不同。周老夫人甚至主动笑着跟她打招呼:“林大夫,又来麻烦你了。”
林晚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意:“老夫人您太客气了。看您气色,又好了许多。”
诊脉,看舌苔,询问细节。林晚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细致专注。
“脉象更有根了,舌苔也润泽。夜寐安,咳偶作,痰易咯。”林晚一边记录一边说,“恢复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周振华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说道:“林大夫,真是多亏了您!家母现在能吃能睡,我们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林晚谦逊地笑笑:“是老夫人自己身体底子还在,恢复能力强。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帮了点小忙。”
“您这可不是小忙,”李婉华连忙说,“这是救我们于水火了。您不知道前些日子把我们愁成什么样。”
林晚不再过多客套,仔细斟酌后,开了第三张方子。“之前用药,如救火筑堤,急则治其标。如今火势已控,堤坝渐固,当以培土生金,缓缓图之,巩固根本为主。”她解释道,“这张方子益气健脾滋阴的力量会更强一些,帮助老夫人彻底恢复元气,减少日后复发的可能。可以多吃几剂,不急。”
她将方子递给李婉华,又温声对周老夫人说:“老夫人,您恢复得很好。但切记,病去如抽丝,后面这段时间的静养和饮食调理同样重要,切勿操之过急。”
周老夫人连连点头:“姑娘,你放心,我都记下了。一定听你的话。”
送林晚出门时,周振华递上了一个比上次更加丰厚的诊金信封,语气恳切:“林大夫,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您对我母亲的恩情,我们周家铭记在心。”
林晚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但态度依旧平和:“周先生言重了。医者本分而已。老夫人按时服药,好好休息便是。若有任何不适,随时让周阿姨联系我。”
看着林晚纤细却坚定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周振华对身边的妻子感叹:“遇事沉稳,居功不傲,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李婉华挽住丈夫的胳膊,望着窗外渐暖的春日阳光,长长地、舒心地吁了一口气:“是啊,妈这场病,是磨难,也是福气,让咱们遇见了这么一位好大夫。” 她顿了顿,目光还停留在林晚离去的方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和感慨,轻声说道:“看着林大夫,我就想,咱们聿深将来要是能找个像林大夫这样,沉静、有本事、心地又纯善的姑娘,那该多好。那孩子,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又喜欢。”
周振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失笑,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你呀,这都想哪儿去了。林大夫是医者,咱们是病家,这份感激和欣赏放在心里就好。聿深的事,他自己有主张,咱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妈的身体。”
李婉华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连忙收回目光,笑了笑:“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是真心觉得林大夫这姑娘难得。” 她将那份因欣赏而生出的、略带私心的期盼悄悄压回心底,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婆婆的康复上。
然而,这个偶然掠过的念头,却像一颗无意间落入心湖的种子,虽被轻轻按捺下去,却已在悄然间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