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苏家书房的红木书案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苏明远刚结束一个冗长的电话会议,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案头积累的病例总算告一段落,他端起手边微凉的参茶呷了一口,目光落在日历上——许久未去周家走动了。
正思忖着,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叶知秋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走进来,柔声道:“忙完了?刚才婉华来了电话,闲聊时说起聿深那孩子工作调动,回本市了,以后能常回家住了。”
“哦?聿深回来了?”苏明远脸上露出笑意,“这可是好事。年轻人事业重要,但也该多陪陪长辈。我正好得空,下午就去周家坐坐,看看周老哥和嫂子,也顺便给聿深接个风。”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像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卷了进来。
“聿深哥回来了?!”苏念原本在楼上房间无聊地翻着时尚杂志,隐约听到楼下母亲的话,尤其是“聿深”两个字,瞬间像被注入了兴奋剂,立刻冲了下来。她脸上漾着惊喜的光彩,眼睛瞪得圆圆的,抓住叶知秋的胳膊确认,“妈,是真的吗?聿深哥调回来了?”
“是啊,看把你高兴的。”叶知秋宠溺地拍拍女儿的手。
“爸!我也要去!带我一起去!”苏念立刻转向苏明远,抱住他的手臂摇晃着,声音又甜又急,带着不容拒绝的娇缠,“我都好久没见到周伯伯李阿姨了,还有周奶奶!我想死他们了!带我去嘛,爸~”
苏明远看着女儿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和那毫不掩饰的迫切,心中了然,那点因她近日学医懈怠而生的不快稍稍被冲淡了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是去和你周伯伯他们说话,你跟去做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怎么不能去啦?我也是大人了,可以陪李阿姨和周奶奶聊天解闷呀!”苏念撅起嘴,理由冠冕堂皇,摇晃父亲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而且我现在也在跟您学医了,去了还能关心一下周奶奶的身体状况呢!爸~求您了,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的!”
叶知秋在一旁帮腔:“明远,就让念念一起去吧。周家也不是外人,念念去了还热闹些。她最近学医也辛苦了,正好出去散散心。”
苏明远架不住妻女左右夹击,尤其是苏念那“学医辛苦”的模样让他心里终究存着一丝让她放松下的念头,只得点头:“好吧好吧,一起去。不过去了可不许任性,要有规矩。”
“知道啦!我一定最乖!”苏念立刻保证,脸上绽开得逞的灿烂笑容,心早已飞到了周家。
下午,苏明远带着精心打扮、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的苏念,来到了周家。
周家宅邸依旧透着沉稳肃穆的气息,但或许是因为周聿深的归来,显得比往常多了几分生气。周振华和李婉华热情地将苏家父女迎进门。
寒暄落座后,苏念一双美目就不住地往楼梯和书房方向瞟,期待又紧张地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李婉华看出她的心思,笑着递给她一杯茶:“念念真是越来越标致了。聿深在楼上接个紧急电话,一会儿就下来。”
苏念脸颊飞红,连忙低下头,小声说:“谢谢李阿姨。” 心思却被那句“一会儿就下来”搅得波澜起伏。
苏明远与周振华聊了些近况,自然地问起周老夫人的身体。以往,周老夫人春秋两季总有些不适,多是苏明远帮忙调理。
李婉华笑着回答:“劳明远哥一直挂心着。母亲她前阵子咳嗽反复,您一直在外交流我们也没敢再打扰你,正好周敏(周振华的妹妹,周聿深的姑姑)推荐了一位挺年轻的医生,说是祖传的中医,医术不错,母亲吃了她的几剂药后,咳喘松和了不少。推拿手法很是不错,定期来给母亲做做艾灸和推拿调理,母亲直说身子骨松快多了,胃口和精神头都比往年这个时候要好。”
“哦?年轻的医生?”苏明远颇感兴趣地放下茶杯,“能得你们的认可,想必是有些真本事的。师承可知是哪一派?”
“听说是家传的医术,小姑娘自己开的医馆,就在城西那边的胡同。人很沉静,手艺也细致耐心。”李婉华语气里带着赞赏,“母亲很喜欢她,说她调理过后,晚上睡得都踏实许多。”
苏明远闻言,扶了扶眼镜,点了头,眼中流露出同行间的欣赏:“如今肯沉下心来做传统调理的年轻人不多了,尤其是手法活,最需耐心和悟性。能缓解老夫人的不适,便是好事。”
然而,这话听在一旁竖起耳朵的苏念耳中,却全然不是滋味。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在城西开小医馆的“小姑娘”?她的医术也能跟父亲相提并论?还能得到周家如此高的评价?
一种混合着轻蔑和嫉妒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她父亲是国医圣手,杏林泰斗,她苏家医术才是正宗!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能有什么高超医术?别是用了什么哄骗老人的手段吧!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客厅里的人都听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质疑:“李阿姨,您可别被忽悠了。现在外面打着中医旗号骗人的可多了去了,尤其是些没什么名气的,专挑老人家下手。周奶奶的身子金贵,一直都是我爸爸亲自调理的,突然换人,用的法子安不安全、对不对症都难说呢。要我说,还是得相信我爸爸这样的权威才稳妥,别人的医术,哪能跟我爸爸比呀?”
她这番话一出,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瞬。
苏明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呵斥道:“念念!胡说八道什么!” 他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口无遮拦,不仅妄议同行,更是在周家面前显得如此浅薄无礼,“医学之道,达者为先,岂可以年纪和名声妄断深浅!快向你李阿姨道歉!”
周振华和李婉华的脸色也略显尴尬。李婉华勉强笑了笑,打圆场道:“明远哥,别动气,念念也是关心则乱,心是好的。”话虽如此,气氛已然冷了几分。
苏念被父亲当众训斥,尤其可能还被即将下楼的周聿深听到,顿觉委屈又难堪,脸颊涨得通红,还想争辩:“爸,我说的是事实嘛,那种小医馆的……”
“苏小姐。”
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清晰地打断了她的话。
苏念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只见周聿深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上,正一步步走下来。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身姿挺拔,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苏念身上。
他走到客厅,先是对苏明远礼貌地问好:“苏叔叔,您来了。”然后目光转向苏念,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苏小姐,没有亲眼所见、亲身验证过的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更不要片面地否定他人。至于这位大夫的医术和品性,我们家自有判断。”
苏念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居然是这种维护的语气!为了一个外人,他居然这样对她!
周聿深的话点到即止,既表达了不赞同,又维持了基本的礼节,没有让苏念更加难堪,但那清晰的界限感,却比直接的批评更让苏念感到刺痛和窒息。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便自然地在一旁坐下,加入了父亲和苏明远的谈话。
苏念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方才的兴奋和期待被彻底的难堪和嫉妒所取代。她像个多余的人,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父亲不帮她,周家长辈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微妙变化她感觉得到,而周聿深……他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让她下不来台。
这次周家之行,她非但没有拉近与周聿深的距离,反而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和那份盲目的傲慢,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