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军区地下指挥中心,深埋于地底数十米处的核心会议室,此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惨白的节能灯管在合金天花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晕,映照着一张张神色肃穆、肩扛校官乃至将星的脸庞。
椭圆形的长条会议桌旁座无虚席,所有人的目光,或质疑,或凝重,或不安,都如同聚光灯般投射在主位的张明远司令身上,等待着他带回的那个可能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与世界观的讯息。
张明远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修辞,也没有进行任何主观的铺垫,他以军人特有的简洁与精准,将发生在林河大桥中央的那场会晤,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复述给在座每一位高级军官。
从李振国那身绣着陌生徽记的笔挺军装,到对方沉稳而坚定的语气;从亲口证实西山市一剑荡平数万丧尸、单挑斩杀六级尸王的惊世战绩,到描绘南陵市百万尸潮在全新战术与超凡力量面前土崩瓦解的恢弘场景;最后,是那份不容置疑的整合提议与赤裸裸的实力宣告——曙光城,以及那位如同传说般的城主周辰。
话音落下的瞬间,会议室那足以抵御重磅炸弹袭击的厚重墙壁,似乎也无法阻挡内部骤然引爆的激烈情绪。
“荒谬!”主管作战的副司令王虎少将猛地一拳砸在坚固的合金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胸膛剧烈起伏,古铜色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一个人?单挑六阶怪物?一剑消灭数万丧尸?这他娘的是什么?神话故事还是玄幻小说?李振国!我老王以前还敬他是条汉子,是个纯粹的军人!他现在是不是失心疯了?还是被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周辰’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邪术,把脑子搞坏了?”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密闭空间内回荡,代表着最直接、最本能的不信与排斥。
“王副司令说的在理!”紧挨着他坐着的装甲旅旅长赵刚大校立刻接口。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军械专家特有的固执与务实,“我们有什么?我们有主战坦克,有155毫米重炮,甚至战术导弹!可即便是这样,我们要清理一个数万规模的尸潮,也需要制定周密的计划,付出相当的弹药消耗,甚至可能出现人员伤亡!他们靠什么?靠那些画着鬼画符的黄纸片?还是靠某个被下面的人吹嘘成神的神秘城主?这种近乎江湖骗子、宗教迷信式的宣传手段,我赵刚,以二十年的军事技术和装备研究经验起誓,第一个无法相信!”他的质疑基于固有的科学认知体系,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抵触。
“即便,我们退一万步讲,” 负责政工工作的刘劲松少将缓缓开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阴沉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他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在场不少年纪偏大、思想更为传统的军官,继续说道:“即便这些传闻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真实成分存在。让我们交出指挥权,放弃我们作为国家正规军延续的法定身份与职责,去融入一个来历不明、性质模糊的‘曙光城’体系?这等同于投降!是赤裸裸的吞并!诸位,请别忘了,我们林河军区,代表的不仅仅是军事力量,更是国家法统、社会秩序在这片废墟上最后的象征与尊严!向一个地方割据势力,一个依靠个人崇拜和神秘主义起家的组织低头?这置国家法统于何地?置我们军人的气节与荣誉于何地?” 他的话语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鞭子,抽打在许多人关于忠诚与信念的最敏感神经上,立刻引来了阵阵低沉而坚定的附和声。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浓郁的高傲、不信任以及对旧秩序的执着眷恋,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认知壁垒。
他们习惯于钢铁、火药、纪律和层级分明的命令体系所构筑的力量金字塔,难以想象,更难以接受一个建立在“个人超凡”和“无法解释的符篆技术”之上的新秩序。这种源于认知框架的冲突,远比任何物理防线更加坚不可摧。
然而,并非所有的声音都沉浸在怀疑与抗拒的浪潮中。
“诸位首长,同志们,请暂且冷静,容我说几句。” 一个相对沉稳年轻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几乎一边倒的质疑氛围。发言者是侦察旅旅长孙铭准将。
他负责军区对外情报搜集与分析,掌握的信息渠道远比在座大多数同僚更为广泛和深入。
“关于曙光城,以及那位周辰城主的情报,并非完全源于市井流言或者单一渠道的夸大其词。我们派往西山市、南陵市方向的多个侦察小组,在过去一个月内,陆续传回了大量异常报告。他们观察到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高效率丧尸清理行动,其作战模式、能量反应与我们熟知的任何军事手段都迥然不同,清理速度远超我方极限。此外,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近期,通过地下交易渠道和流浪幸存者团队,流入我们控制区内的一些高品质药品——尤其是特效抗生素、外科手术物资,以及几种高产且抗病性极强的农作物种子,经过我们情报部门的反向追踪,其最终源头,都隐隐指向江东市方向,也就是曙光城宣称的核心控制区。”
孙铭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神情各异的同僚,语气变得愈发沉重:“这些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无法简单地用‘骗局’或‘巧合’来解释。而我们自身面临的困境,更是迫在眉睫。我们固守林河市北岸,依靠天险和重火力构建的防线,看似稳固,但请各位扪心自问,我们的战略物资储备,尤其是燃油、弹药、特种钢材,还能支撑大规模作战多久?兵员补充,在人口基数被限制的情况下,如何持续?更致命的是,根据我们侦察旅的长期监测,盘踞在城南的尸潮,其个体强度和群体协同能力,一直在以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进化!我们依赖的钢铁洪流和立体火力网,如果面对的是能够抵御炮火覆盖、或者具备某种特殊能力的高阶变异体,是否还能确保万无一失?这些现实而残酷的问题,我们无法回避,也必须给出答案。”
孙铭的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泼洒在部分被情绪主导的军官头上,让他们发热的头脑稍微降温。生存的压力,是末世中最无情,也最有效的清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