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下指挥中心厚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与声响彻底隔绝时,观察团的十名成员,仿佛从一场宏大而真切的幻梦中骤然惊醒,又被抛回这个他们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感到莫名逼仄的现实。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过度冲击后的麻木、认知体系崩塌后的茫然,以及那份沉甸甸压在心头、几乎无法用现有语言完整承载的考察报告所带来的巨大重量。
他们通过那扇颠覆物理法则的“周天星门”返回,短短数秒的时空转换,却仿佛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之间进行了一次穿梭。
曾经视若磐石堡垒的地下指挥中心,那熟悉的钢铁墙壁、闪烁的指示灯和浑浊的空气,此刻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没有片刻的缓冲,当得知考察团返回基地的时候,张明远司令直接下令召开了紧急会议。
命令级别为最高,所有团级以上军官必须到场。
很快,足以容纳数十人的核心会议室被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比观察团出发前那次会议更加令人窒息。
这是一种暴风雨降临前,万物死寂的低气压,仿佛连呼吸都需要刻意控制。军官们交换着眼神,疑惑、猜测、不安在无声中流淌。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孙铭等人带回来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信息。
张明远坐在主位,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嘴角和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揭示了他内心的极不平静。他的目光扫过刚刚落座的观察团成员,最终定格在孙铭身上。
“开始吧。” 没有多余的客套,张明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重锤。
孙铭站起身,走到汇报席。
他没有携带任何稿纸或电子设备,因为所有的见闻都已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沙哑,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震撼,那是一种亲眼见证了神迹,或者说,另一种形态的绝对力量后,言语显得苍白无力的状态。
“我们见到了‘周天星门’。” 他的第一句话,平静,却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那不是魔术,不是障眼法,更不是集体催眠。我们十个人,亲身经历,意识清醒。数秒,仅仅数秒,我们从西山市的中心广场,到了南陵市的新建广场,再踏入江东市的工业基地,最后……站在了曙光城的核心区。”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那不可思议的旅程,“空间,在它面前,仿佛失去了意义。”
台下瞬间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质疑的低吼、难以置信的惊呼、椅子因为主人猛然站起而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交织在一起。
“肃静!” 张明远猛地一拍桌面,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压制了所有的骚动。他的脸色铁青,目光锐利如刀,“让孙准将说完!谁再打断,军法处置!”
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但那种紧绷的气氛几乎要撑破四壁。
孙铭深吸一口气,继续他那近乎冷酷的陈述:“西山市,曾经盘踞的毒瘤已烟消云散,新城在废墟上拔地而起,秩序井然,民众脸上看不到末世常见的麻木,而是一种……充满希望的忙碌。南陵市,号称百万的尸潮已被彻底荡平,四大势力首领尽数归心,重建工作如火如荼,规模远超我们最乐观的想象。江东市,那里不是简单的工厂,而是一个……融合了现代科技与未知符文学原理的庞大生产联合体,符文武器、各种效果的丹药,正在我们无法理解的流水线上被批量制造出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面孔,特别是那些以王虎为首的、面色铁青的“鹰派”同僚,语气加重:“曙光城的军队,颠覆了我们所有的军事常识。他们的普通列兵,基础身体素质是我们的精锐士兵的2到3倍。他们作战……不使用常规枪炮。我看到他们摇动一种特制的铃铛,配合撒出纸钱,就能让汹涌的尸潮陷入诡异的停滞;我看到他们掷出绘制着繁复纹路的符篆,就能凭空召唤出雷霆、离火,将成片的丧尸化为焦炭飞灰。他们的异能者……能驾驭风雷,速度超越子弹;能肉身硬抗小口径炮火直击而毫发无伤;有人手掌拂过,深可见骨的伤口便肉眼可见地愈合;有人诵念经文,便能驱散幸存者灵魂中被末世扭曲的疯狂与绝望……”
他甚至提到了那顿被周辰称为“粗茶淡饭”的接风宴,提到了那些在曙光城学校里,不是学习如何躲避丧尸,而是捧着《符文基础原理导论》、眼中闪烁着对知识渴望和对未来毫无畏惧光芒的孩子。
最后,他说到了与周辰那场短暂却印象深刻的会面。
“周辰……” 孙铭的声音里掺杂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困惑,也有一种被巨大格局冲击后的渺小感,“他不是一个我们传统认知中的军阀、野心家,甚至不像一个纯粹的统治者。他谈论的不是疆土、权柄和资源的分配。他谈论的是人类文明火种的延续,是族群在进化道路上的抉择,是如何将这场席卷全球的灾难,转化为推动整个物种跃升的契机。他自称是‘领航员’,‘奠基者’。而他看中我们林河军区的,并非我们库存的枪炮坦克,而是我们这支队伍身上,历经末世考验依然保留下的严密纪律、组织架构和那份深入骨髓的责任感——他称之为,构建未来新秩序所必需的‘钢铁骨架’。”
整个汇报过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孙铭那平静、客观,却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颠覆性信息的嗓音在冰冷空气中回荡。
随着他一条条、一幕幕地陈述下去,台下军官们的脸色如同调色盘般剧烈变化着,从最初的怀疑与不屑,逐渐转为极度的震惊,进而演变为认知被彻底摧毁后的茫然,以及面对无法抗衡力量的、深沉的绝望。